昔在零陵厭,神器若無依。
出自南北朝:何遜的《行經(jīng)孫氏陵》
昔在零陵厭,神器若無依。
逐兔爭先捷,掎鹿競因機(jī)。
呼吸開伯道,叱咤掩江畿。
豹變分奇略,虎視肅戎威。
長蛇衄巴漢,驥馬絕淮淝。
交戰(zhàn)無內(nèi)御,重門豈外扉。
成功舉已棄,兇德愎而違。
水龍忽東騖,青蓋乃西歸。
朅來已永久,年代噯微微。
苔石疑文字,荊墳失是非。
山鶯空曙響,隴月自秋暉。
銀海終無浪,金鳧會不飛。
闃寂今如此,望望沾人衣。
鑒賞
吳大帝孫權(quán)葬蔣陵,亦稱孫陵,在今南京市東北鐘山(亦稱蔣山)南麓。此詩系作者行經(jīng)蔣陵憑吊吳亡而作。
吳末帝孫皓肆行暴虐,直弄得國將不國。公元265年(甘露元年)徙都武昌,以零陵南部為始安郡。公元266年(寶鼎元年)又以零陵北部為邵陵郡。十二月,又還都建業(yè)。據(jù)《漢晉春秋》載:“初望氣者云荊州有王氣破揚(yáng)州而建業(yè)宮不利,故皓徙武昌,遣使者發(fā)民掘荊州界大臣名家冢與山岡連者以厭之。既聞(施)但反,自以為徙土得計也。使數(shù)百人鼓噪入建業(yè),殺但妻子,云天子使荊州兵來破揚(yáng)州賊,以厭前氣。”(《三國志·吳志·孫皓傳》注引)這就是詩開頭所說的:“神器”者,帝位也,政權(quán)也。吳國的統(tǒng)治岌岌可危,孫皓的帝位搖搖欲墜。這種江河日下的形勢,使詩人很自然地聯(lián)想起吳國開基創(chuàng)業(yè)時的情形。想當(dāng)年,漢室陵夷,群雄逐鹿,捷足先登,遂成三國鼎立之勢。“掎鹿”,語出《左傳·襄公十四年》:“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薄稘h書·敘傳上》也說:“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鳖亷煿抛ⅲ骸稗幔制渥阋?。”《漢書·蒯通傳》更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者先得。”后遂以“逐鹿”喻爭帝位、爭天下?!爸鹜谩?,同“逐鹿”。《后漢書·袁紹傳》引沮授曰:“世稱萬人逐兔,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要爭得天下,就必須不失時機(jī),因勢利導(dǎo),奪取勝利。這就是所謂的“逐兔爭先捷,掎鹿競因機(jī)”。而在漢末群雄逐鹿的斗爭中,孫堅(jiān)父子也是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孫堅(jiān)死后,孫策繼承父業(yè),猛銳冠世,志陵中夏,被封為吳侯,割據(jù)江東。但大業(yè)未就,即遇刺身亡,年僅二十六歲。孫策臨死時,將弟弟孫權(quán)叫到跟前,對他說:“舉江東之眾,決機(jī)于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保ā度龂尽侵尽O策傳》)孫權(quán)繼承父兄遺志,洪規(guī)遠(yuǎn)略,砥礪奮發(fā),“遂割據(jù)山川,跨制荊、吳,而與天下爭衡矣。”(陸機(jī)《辨亡論上》)三國鼎立,孫吳居一,而孫權(quán)就謀略功業(yè)而言,實(shí)遠(yuǎn)勝劉備?!安馈?,即霸道?!昂粑?、“叱咤”,極力形容孫氏父子的英姿雄風(fēng)?!兑住じ铩吩疲骸熬颖?,其文蔚也?!笔柙唬骸吧狭痈镏K,變道已成,君子處之……潤色鴻業(yè),如豹文之蔚縟。”豹變之略,虎視之威,正是對“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zhàn)未休”的孫仲謀的贊詞?!白鴶鄸|南”的孫權(quán),以他的雄才大略,北拒曹魏南下之師,西挫蜀漢東犯之眾,使兩方都不敢小視東吳。據(jù)史載,公元222年(黃武元年),劉備率師伐吳,東吳大將陸遜率軍迎敵,攻蜀五屯,皆破之,斬其將。蜀軍分據(jù)險地,前后五十余營,遜大破之,臨陣所斬及招
降俘虜蜀兵數(shù)萬人,劉備奔走,僅以身免,最后絕命于永安宮?!伴L蛇衄巴漢”即指此?!伴L蛇”,有謂指吳而言,并引《左傳·定公四年》“吳為封豕長蛇”為證,其實(shí)不然。這里的“長蛇”,非指吳,而是指蜀漢。陸機(jī)《辨亡論下》云:“故劉氏之伐,陸公(遜)喻之長蛇,其勢然也?!笨梢詾樽C?!绑K馬絕淮淝”,則指曹魏而言。據(jù)史載,公元224年(黃武三年)舊歷九月,“魏文帝出廣陵,望大江,曰:‘彼有人焉,未可圖也。’乃還?!保ā度龂尽侵尽侵鱾鳌罚┳⒁蓪殹稌x紀(jì)》云:“魏文帝之在廣陵,吳人大駭,乃臨江為疑城,自石頭至于江乘,車以木楨,衣以葦席,加采飾焉,一夕而成。魏人自江西望,甚憚之,遂退軍?!彼躁憴C(jī)說:“由是二邦之將,喪氣摧鋒,勢衄財匱,而吳藐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請好,漢氏乞盟,遂躋天號,鼎峙而立?!保ā侗嫱稣撋稀罚O權(quán)不愧為聰明仁智雄略之英主,在他統(tǒng)治時期,勵精圖治,吳國逐漸強(qiáng)大。所謂“交戰(zhàn)無內(nèi)御”,即指內(nèi)部團(tuán)結(jié)一致對外而言;所謂“重門豈外扉”,即指吳國疆土廣大而言。
由“逐兔爭先捷”到“重門豈外扉”十句,作者極力渲染吳主之英明雄武,吳國之強(qiáng)大鞏固,有聲有色,氣勢磅礴。而到“成功舉已棄”,陡地一轉(zhuǎn),以極精煉的語言寫出吳之由盛而衰的轉(zhuǎn)變,功敗垂成,其關(guān)鍵就在孫皓時期?!皟吹裸苟`”,即指孫皓而言?!般惯`”,愎諫違卜的省稱,語出《左傳·僖公十五年》:秦晉韓之戰(zhàn),由于晉惠公背施無親,意氣用事,不納諫言,不聽卜辭,終于招致失敗,被秦國俘擄。晉大夫慶鄭曰:“愎諫違卜,固敗是求,又何逃焉?”孫皓同晉惠公一樣,剛愎兇頑,肆行殘暴,忠諫者誅,讒諛者進(jìn),虐用其民,窮淫極侈,終于導(dǎo)致吳國的滅亡,使父祖基業(yè)毀于一旦。正如皓從弟孫秀說的那樣:“昔討逆(指孫策)弱冠以一校尉創(chuàng)業(yè),今后主舉江南而棄之,宗廟山陵,于此為墟,悠悠蒼天,此何人哉!”(《資治通鑒》卷八十一)“水龍忽東騖,青蓋乃西歸”二句,就是具體描寫孫皓窮迫歸降時的情景?!八垺保抵笗x朝的水軍。晉武帝謀伐吳,遂令益州刺史王浚于蜀大造船艦,準(zhǔn)備東伐。時吳有童謠曰:“阿童復(fù)阿童,銜刀浮渡江。不畏岸上獸,但畏水中龍?!卑⑼癁橥蹩P∽?。晉征南大將軍羊祜以為伐吳必藉上流之勢,故借謠言而表薦王浚為龍驤將軍,留監(jiān)梁益諸軍事。王浚在蜀大造舟船,木片蔽江而下,吳建平太守吾彥取江中木片以呈孫皓,并說:“晉必有攻吳之計,宜增建平兵。建平不下,終不敢渡江?!倍鴮O皓不聽。公元280年(晉太康元年)舊歷三月,王浚率舟師東下,直抵吳都建業(yè)之石頭,孫皓驚恐失措,面縛輿櫬而降,舉家西遷,送至洛陽,賜號歸命侯。這就是所謂“青蓋乃西歸”。這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據(jù)干寶《晉紀(jì)》載:“陸抗之克步闡,皓意張大,乃使尚廣筮并天下,遇《同人》之《頤》,對曰:‘吉。庚子歲,青蓋當(dāng)入洛陽?!署┎恍奁湔?,而恒有窺上國之志?!保ā度龂尽侵尽O皓傳》注引)庚子歲,即太康元年。原來孫皓狂妄地以為他會滅晉而入洛陽的,想不到反做了亡國之君,被押送洛陽。
以上十六句,歷述吳之盛衰興亡,不啻一篇《辨亡論》,故偏重史實(shí)的敘述。此下十句,則就吳亡抒發(fā)個人的感慨。作者行經(jīng)孫氏陵,距離吳亡已二百多年,年深日久,風(fēng)蝕雨淋,墓碑上的文字已被苔蘚侵蝕得難以辨認(rèn),荊棘叢生,幾至吳大帝陵的位置也難以確指。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只有飛鶯在山間悲鳴,淡月在空中殘照,陵墓中的一切陪葬品大概已不復(fù)存在了。念昔日之叱咤江左,睹今日之寂寞荒涼,不能不使人傷感。吳汝綸說:“此殆傷齊亡之作,黍離麥秀之思也?!保ā豆旁娾n》卷五)其實(shí),憑今吊古傷心淚,不必定指哪一家。前事之失,后事之鑒,總結(jié)歷史經(jīng)驗(yàn)教訓(xùn),以免重蹈覆轍。茍能如此,亦已足矣!
何遜簡介
南北朝·何遜的簡介
南朝梁詩人,字仲言,東海郯(今山東省蒼山縣長城鎮(zhèn))人,何承天曾孫,宋員外郎何翼孫,齊太尉中軍參軍何詢子。八歲能詩,弱冠州舉秀才,官至尚書水部郎。詩與陰鏗齊名,世號陰何。文與劉孝綽齊名,世稱何劉。其詩善於寫景,工于煉字。為杜甫所推許,有集八卷,今失傳,明人輯有何水部集一卷。后人稱"何記室"或"何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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