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譯文及注釋
譯文
梳洗完畢,獨自一人登上望江樓,倚靠著樓柱凝望著滔滔江面。上千艘船過去了,所盼望的人都沒有出現(xiàn)。太陽的余暉脈脈地灑在江面上,江水慢慢地流著,思念的柔腸縈繞在那片白蘋洲上。
注釋
望江南:又名“夢江南”“憶江南”,原唐教坊曲名,后用為詞牌名。段安節(jié)《樂府雜錄》:“《望江南》始自朱崖李太尉(德裕)鎮(zhèn)浙日,為亡妓謝秋娘所撰,本名“謝秋娘”,后改此名?!薄督饖Y集》入“南呂宮”。小令,單調二十七字,三平韻。
梳洗:梳頭、洗臉、化妝等婦女的生活內容。
獨:獨自,單一。望江樓:樓名,因臨江而得名。
千帆:上千只帆船。帆:船上使用風力的布蓬,又作船的代名詞。皆:副詞,都。
斜暉:日落前的日光。暉:陽光。脈脈:本作“眽眽”,凝視貌?!豆旁娛攀住酚小坝凰g,脈脈不得語”。后多用以示含情欲吐之意。
腸斷:形容極度悲傷愁苦。白蘋(pín):水中浮草,色白。古時男女常采蘋花贈別。洲:水邊陸地。
參考資料:
1、潘君昭 等 .唐宋詞鑒賞辭典(唐·五代·北宋卷)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8 :62-63 .
鑒賞
此詞寫一女子登樓遠眺、盼望歸人的情景,表現(xiàn)了她從希望到失望以致最后的“腸斷”的感情。
這是一首小令,只有二十七個字?!霸~之難于令曲,如詩之難于絕句”,“一句一字閑不得”(《白香詞譜箋》)。起句“梳洗罷”,看似平平,“語不驚人”。但這三個字內容豐富,給讀者留了許多想像的余地。這不是一般人早晨起來的洗臉梳頭,而是特定的人物(思婦),在特定條件(準備迎接久別的愛人歸來)下,一種特定情緒(喜悅和激動)的反映。
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常以“爐薰闔不用,鏡匣上塵生。綺羅失常色,金翠暗無精”之類的描寫來表現(xiàn)思婦孤寂痛苦的生活和心情。本篇用法有所不同,離別的痛苦,相思的寂寞,孤獨的日子似乎就要過去,或者說她希望中的美好日子似乎就要來到,于是,臨鏡梳妝,顧影自憐,著意修飾一番。結果是熱烈的希望之火遇到冰冷的現(xiàn)實,帶來了深一層的失望和更大的精神痛苦,重新又要回到“明鏡不治”“首如飛蓬”的苦境中去。這三個字,把這個女子獨居的環(huán)境,深藏內心的感情變化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是生動地表現(xiàn)出來了嗎?
接著,出現(xiàn)了一幅廣闊、多彩的藝術畫面:“獨倚望江樓?!苯瓰楸尘?,樓為主體,焦點是獨倚的人。這時的女子,感情是復雜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情緒是變化的。初登樓時的興奮喜悅,久等不至的焦急,還有對往日的深沉追懷……這里,一個“獨”字用得很傳神?!蔼殹弊?,既無色澤,又無音響,卻意味深長。這不是戀人昵昵情語的“互倚”,也不是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共倚”,透過這無語獨倚的畫面,反映了人物的精神世界。一幅美人憑欄遠眺圖,卻是“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的“離情正苦”。把人、景、情聯(lián)系起來,畫面上就有了盛妝女子和美麗江景調和在一起的斑斕色彩,有了人物感情變化和江水流動的交融。
“過盡千帆皆不是”,是全詞感情上的大轉折。這句和起句的歡快情緒形成對照,鮮明而強烈;又和“獨倚望江樓”的空寂焦急相連結,承上而啟下。船盡江空,人何以堪!希望落空,幻想破滅,這時映入她眼簾的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落日流水本是沒有生命的無情物,但在此時此地的思婦眼里,成了多愁善感的有情者。這是她的痛苦心境移情于自然物而產(chǎn)生的一種聯(lián)想類比。斜陽欲落未落,對失望女子含情脈脈,不忍離去,悄悄收著余暉;不盡江水似乎也懂得她的心情,悠悠無語流去。它像一組電影鏡頭:一位著意修飾的女子,倚樓凝眸煙波浩淼的江水,等待久別不歸的愛人,從日出到日落,由希望變失望,把這個女子的不幸,表現(xiàn)得多么動人。
至此,景物的描繪,感情的抒發(fā),氣氛的烘托,都已成熟,最后彈出了全曲的最強音:“腸斷白蘋洲?!薄澳┚渥町斄粢?,有余不盡之意始佳?!焙腿~“不露痕跡”相較,末句點出主題似太直,但在感情的高潮中結句,仍有“有余不盡之意”。白蘋洲在何處?俞平伯先生說,不要“過于落實,似泛說較好”,(俞平伯《唐宋詞選釋》),這是極為深刻的見解。但在本篇的藝術描寫中,應該是江中確有白洲在的,不是比喻、想像,也不是泛指,而是實寫。獨倚望江樓,一眼就可看到此洲,但那時盼人心切,只顧看船而不見有洲了。千帆過盡,斜暉脈脈,江洲依舊,不見所思,能不腸斷!
詞是注重作家主觀抒情的藝術形式。這首小令,情真意切,生動自然,沒有矯飾之態(tài)和違心之語。詞中出現(xiàn)的樓頭、船帆、斜暉、江水、小洲,這些互不相干的客觀存在物,思婦的由盼郎歸來的喜悅到“腸斷白蘋洲”的痛苦失望,這些人物感情神態(tài)的復雜變化,作家經(jīng)過精巧的藝術構思,使之成為渾然一體的藝術形象。作家的思想感情像一座橋梁,把這些景物、人物聯(lián)系了起來,而且滲透到了景物描繪和人物活動之中,成了有機的藝術整體,使冰冷的樓、帆、水、洲好像有了溫度,有了血肉生命,變得含情脈脈;使分散孤立的風景點,融合成了具有內在邏輯聯(lián)系的藝術畫面;使人物的外在表現(xiàn)和內在的心理活動完美統(tǒng)一地顯示出來。這正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思婦的怨和恨,血和淚,深深地感動了作家;在這些似乎平靜的字句中,跳動著作家真摯熱烈的心。
這首小令,像一幅清麗的山水小軸,畫面上的江水沒有奔騰不息的波濤,發(fā)出的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嘆息,連落日的余暉,也缺乏峻刻的寓意,盤旋著一股無名的愁悶和難以排遣的怨恨。還有那臨江的樓頭,點點的船帆,悠悠的流水,遠遠的小洲,都惹人遐想和耐人尋味,有著一種美的情趣,一種情景交融的意境。這首小令,看似不動聲色,輕描淡寫中醞釀著熾熱的感情,而且宛轉起伏,頓挫有致,于不用力處看出“重筆”。
思婦題材寫的人很多,可說是個“熱門題材”,但這首小令,不落俗套,很有特色。這也是個軟題材,但這首小令不是軟綿綿的,情調積極、健康、樸素。在有著綺靡側艷“花間”氣的溫詞中,這首小令可說是情真意切,清麗自然,別具一格的精品。
溫庭筠簡介
唐代·溫庭筠的簡介
溫庭筠(約812—866)唐代詩人、詞人。本名岐,字飛卿,太原祁(今山西祁縣東南)人。富有天才,文思敏捷,每入試,押官韻,八叉手而成八韻,所以也有“溫八叉”之稱。然恃才不羈,又好譏刺權貴,多犯忌諱,取憎于時,故屢舉進士不第,長被貶抑,終生不得志。官終國子助教。精通音律。工詩,與李商隱齊名,時稱“溫李”。其詩辭藻華麗,秾艷精致,內容多寫閨情。其詞藝術成就在晚唐諸詞人之上,為“花間派”首要詞人,對詞的發(fā)展影響較大。在詞史上,與韋莊齊名,并稱“溫韋”。存詞七十余首。后人輯有《溫飛卿集》及《金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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