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移山》鑒賞
原文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于漢陰,可乎?”雜然相許。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彼炻首訉O荷擔(dān)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于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節(jié),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余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yīng)。
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誠,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賞析
《愚公移山》主題思想即恒道。
“愚公移山”故事出自《列子》?!读凶印肺谋镜淖掷镄虚g表達了崇尚虛靜思想,強調(diào)人在自然天地間的積極作用?!坝薰粕健钡脑⒀怨适乱舱菍Α读凶印肺谋局泻诵乃枷氲某浞肿⒔猓?/p>
首先,“愚公移山”故事象征了“道”的永恒性。聯(lián)系其他篇章,從《列子》一書的整體性和系統(tǒng)性上分析即可看出,《列子》不但繼承了《道德經(jīng)》關(guān)于“恒道”的思想,而且從過程論的角度予以了發(fā)揮。《天瑞》篇在論及陰陽的時候分別以“太易、太初、太始、太素”來指稱天地化生的不同階段。最后,作者又以“一”到“九”的數(shù)字象征大道循環(huán)往復(fù)的運動。而“愚公移山”故事中子子孫孫無窮盡的意象實際上可以看作大道永恒而生生不息精神的寄托。其次,故事表達了道家的“抱一”觀念。這種觀念起端于老子《道德經(jīng)》,并且被《列子》、《莊子》等道家著作所繼承和詮釋。道家講的“一”乃是基于“道”的整體性、永恒性、化生性而提出的重要概念,體現(xiàn)了哲學(xué)的高度抽象?!兜赖陆?jīng)》稱“道生一”,又說“圣人抱一為天下式”。引伸到社會人生方面,“抱一”即表現(xiàn)為行事持之以恒,具有堅定信念。愚公雖然年紀很大,但卻堅信可以搬走兩座大山,并且率領(lǐng)子孫挖山不止,以實際行動履行了道家的“抱一”精神。
張湛《列子注》之后,“愚公移山”的故事得到廣泛流傳,但更多時候這個故事已經(jīng)脫離了《列子》引用這則故事的語境,不再是一個哲學(xué)命題的注腳,而成為可以隨意解釋的一個獨立故事,當(dāng)然這也立足于故事本身的可延展性和多元解釋的可能性。正因為這樣,該故事在文學(xué)、哲學(xué)、甚至是民間信仰中都得到了新的解讀。
愚公何德,遂荷鍤而移山;精衛(wèi)何禽,欲銜石而塞海。(南北朝\庾信《擬連珠四十四首》之三八)豈冤禽之能塞海,非愚叟之可移山。
唐·丘鴻漸在《愚公移山賦》里也提到了愚公形象,他說:止萬物者艮,會萬靈者人。艮為山以設(shè)險,人體道以通神。是知山之大,人之心亦大,故可以議其利害也。昔太行聳峙,王屋作固。千巖糾紛,萬仞回互。蓄冰霜而居夏凝結(jié),聯(lián)源流而飛泉積素。爰有諄諄愚叟,面茲林麓。愴彼居之湫隘,懲祁寒之慘毒。激老氏之志,且欲移山;當(dāng)算亥之年,寧憂就木。
世人始知愚公之遠大,未可測已;夸娥之神力,何其壯哉!儻若不收遺男之助,荷從智叟之辨。則居當(dāng)困蒙,往必遇蹇,終為丈夫之淺。今者移山之功既已成,河冀之地又以平,則愚公之道行??陀懈卸鴩@曰:事雖殊致,理或相假。多岐在於亡羊,齊物同於指馬。我修詞而忘倦,彼移山之不舍。吾亦安知夫無成與有成,諒歸功於大冶。在這里,作者提出的愚公移山之人道與天道說。提出了“知山之大,人之心亦大”的思想。移山之既成,在于“愚公之道行”,“體道以通神”,因而人天同心,最終獲得有成。
人道大于天道,天地同心,人能感天,這是唐代人通過解讀愚公移山而得到的哲學(xué)思想和精神。不論是究其“志氣”、“自成”,還是“精誠之心”,都是持肯定、贊揚的態(tài)度來肯定愚公這個形象的。以此訓(xùn)寓后人。
傳統(tǒng)的敘事寓意指遇上困難時要發(fā)揚“愚公移山”的精神,不畏艱險,迎難而上,持之以恒,爭取最后的勝利。這是一個經(jīng)典的敘事手法,而且寓意深刻。
《愚公移山》,是一篇具有樸素的唯物主義和樸素的辯證法思想的寓言故事。它借愚公形象的塑造,表現(xiàn)了中國古代勞動人民有移山填海的堅定信心和頑強毅力,說明了“愚公不愚,智叟不智”,只要不怕困難,堅持斗爭,定能獲得事業(yè)上的成功,這對人們有很大的啟發(fā)。
文本中插入了愚公和智叟二人的對話,蘊含著寓言所特具的哲理,頗能發(fā)人深省。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余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
智叟的“笑”,是對愚公移山不屑一顧的輕蔑情態(tài);智叟的“止”,是對愚公移山不以為然而進行粗暴的干涉。這個自以為多智的老頭子,在他的眼里,愚公能移山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所以脫口而出,給愚公潑冷水。智叟譏笑愚公笨拙,所持理由與愚公的妻子相同,便兩者態(tài)度迥異,一個是自視其高,加以阻撓,一個是提疑問,目的是為解決問題。
智叟,智于其表,愚在其中,因此愚公對智叟的冷嘲熱諷,先報之以一聲長嘆,表示遺憾想不到智叟竟是這樣的木然無知,接著,針鋒相對地進行駁斥:“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出語尖銳犀利,畢露鋒瓦。這段話含有很大的思想空量,闡述了“有限”和“無限”的樸素的辯證關(guān)系,進一步表現(xiàn)了愚公迎難而上的精神。
智叟只看到愚公的“殘年余力”及山高難以削平的一面,而看不到人類延續(xù)不斷及山不會增高的一面,所以堪稱“固不可徹”,比起愚公的目光來實是短淺。愚公藐視大山,敢于移山,知難而進,堅韌不拔,是因為他看到了人的作用,通過努力,事物是能夠轉(zhuǎn)化的。由此可見愚公形愚而實智。
文章篇末以移山取得了最后勝利,矛盾獲得了解決,作為故事的結(jié)局,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色彩。由于古代生產(chǎn)力和自然科學(xué)不發(fā)達的緣故,往往幻想著能有超人力量來幫助人們移山填海,征服大自然,所以作者運用了浪漫主義的藝術(shù)想象,寫“操蛇之神”聽說愚公要永不停息地挖山而害怕起來,將此事告訴了“天帝”,“帝感其誠”,就派遣了兩個大力士把兩座大山背走了。
這顯然是神話,在客觀理實中是不存在的,但卻反映了當(dāng)時人們有“人定勝天”的強烈愿望,和變革大自然的雄偉氣魄,也反映了作者對作品中所闡述的哲理思想的堅信,以神話的形式給予了肯定。寄未來理想的實現(xiàn)于神話,寓哲理思想于想象,作者這樣寫,就是為了讓人們在精神是得到鼓舞,在情緒上受到感染。
這則寓言在寫作上,有兩個顯著的藝術(shù)特色:
第一,對比手法的運用相當(dāng)成功。為了突出愚公“挖山水止”的精神,強調(diào)矛盾可以互相轉(zhuǎn)化的哲理思想的正確,就以“子子孫孫無窮匱”與“山不加增”對比;為了表現(xiàn)移山時不畏艱險的氣概,激勵人們?nèi)フ莆者@一哲理思想,就以“年且九十”的愚公,“子孫荷擔(dān)者三夫”的家庭,“始齔”的助手,與“方七百里,高萬仞”的兩座大山對比;為了說明愚公并不愚,智叟并不智,顯示這一哲理思想所產(chǎn)生的威力,就以智叟的一開始的“笑而止之”與被駁后的“無以應(yīng)”對比,等等,在對比中逐步完成了愚公藝術(shù)形象的塑造。
第二,故事情節(jié)的安排比較巧妙。全文篇幅短小,然而卻寫得曲折多姿,波瀾起伏,加之行文緊湊,筆墨舒灑自如,令人讀后興味盎然。文章擺出了人和山的矛盾,寫愚公“聚室而謀”,全家人紛紛表示贊成,接著就該是行動起來一起移山,誰知愚公之妻獻疑,產(chǎn)生了波折,而所疑的都是移山中碰到的具體問題,這些具體問題不解決,那人和山的矛盾也就不能解決。經(jīng)過討論,商量了辦法,出現(xiàn)了移山勞動的盛況,接著就該是苦戰(zhàn)不休,不料跳出來個智叟,形成了移山的阻礙,老愚公就和智叟展開了激烈的辯論,在辯論中揭示出寓言所包含的哲理思想,這樣既突顯了愚公精神的可貴,同時深化了作品的主題思想。
在一個僅有三百余字的簡單的故事里,將較多的矛盾集中起來描寫,能夠收到戲劇性的藝術(shù)效果,否則順流平坡地寫下去,還不只是索然寡味,更重要的是所要強調(diào)的內(nèi)容得不到強調(diào),不能使主題通過人物形象的塑造而圓滿地表達出來。一般地講,從簡單中見復(fù)雜,在情節(jié)安排上并不容易,因此處理得不好,就會使人感到復(fù)雜中仍然顯得簡單?!队薰粕健饭适卤旧砗唵?,但由于在情節(jié)的處理上沒有平鋪直敘,而是從矛盾相繼出現(xiàn)的尖銳性上去顯示復(fù)雜性,這樣就增強了文章跌宕的氣勢,引人入勝。解決矛質(zhì),沒有簡單化,愚公說服其妻,不是以空話大話壓服,而是靠眾人拿出辦法;駁倒智叟,不是泛泛頂撞,而是據(jù)理而言。愚公的“理”,非等閑之論,它是作品中哲理思想的精髓,字字如錘擊出的火星,句句似脫了弦的利箭,都是性格化的語言,又都是有哲理思想深度的語言,。正是如此,理直才能氣壯,理屈必然詞窮,愚公駁得智叟啞口無言。兩個人的辯論將故事情節(jié)推上了高潮,使寓言的寓意得到充分的展示。
列御寇簡介
唐代·列御寇的簡介
列御寇,名寇,又名御寇(又稱“圄寇”“國寇”),相傳是戰(zhàn)國前期的道家人,鄭國人,與鄭繆公同時。其學(xué)本于黃帝老子,主張清靜無為。后漢班固《藝文志》“道家”部分有《列子》八卷,早已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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