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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游日記三十六

      徐弘祖Ctrl+D 收藏本站

      原文

        二十五日曉霽。崔君來候余餐,與之同入市,買琥珀綠蟲。又有顧生者,崔之友也,導(dǎo)往碾玉者家,欲碾翠生石印池杯,不遇,期明晨至。

        二十六日崔、顧同碾玉者來,以翠生石界之。二印池、一杯子,碾價(jià)一兩五錢,蓋工作之費(fèi)逾于買價(jià)矣,以石重不便于行,故強(qiáng)就之。

        此石乃潘生所送者。先一石白多而間有翠點(diǎn),而翠色鮮艷,逾于常石。人皆以翠少棄之,間用搪抵上司取索,皆不用之。余反喜其翠,以白質(zhì)而顯,故取之。潘謂此石無用,又取一純翠者送余,以為妙品,余反見其黯然無光也。今命工以白質(zhì)者為二池,以純翠者為杯子。時(shí)囊中已無銀,以麗江銀杯一只,重二兩余。

        畀顧生易書刀三十柄,余付花工碾石。是午,工攜酒肴酌于北樓,抵晚乃散。

        二十七日坐會(huì)真樓作記。

        二十八日花工以解石來示,二十九日坐會(huì)真樓。上午往叩閃知愿,將取前所留翰札碑帖。閃辭以明日。還過潘蓮華家,將入晤,遇雞足安仁師麗江公差目把延至,求閃序文。與邱生邱,新添人,眇(miǎo瞎)一目,以箕仙行術(shù),前會(huì)于騰,先過此。同行。萬里知己,得之意外,喜甚,遂同過余寓。坐久之,余亦隨訪其寓。下午乃返。

        三十日晨餐后,往拜潘,即造閃知愿。猶不出,人傳先生以腹瀉,延入西亭相晤。余以安仁遠(yuǎn)來,其素行不凡,且赍jī懷抱有麗江《云中全集》來至,并求收覽。閃公頷之。

        余乃出,往安仁寓,促其以集往,而余遂出龍泉門觀九龍泉。

        龍泉門,城之西南門也,在太保山之南麓。門外即有澗自西山北夾而出,新城循之而上。澗之南有山一支,與太保并垂,而易羅池當(dāng)其東盡處,周回幾百畝,東筑堤匯之,水從其西南隅泛池上溢,有亭跨其上,東流入大池。大池北亦有亭。池之中,則鄧參將子龍所建亭也,以小舟渡游焉。池之南,分水循山腰南去,東泄為水竇,以下潤川田。凡四十余竇,五里,近胡墳而止焉。由池西上山,北岡有塔,南岡則寺倚之。

        寺后有閣甚鉅同“巨”。

        閣前南隙地,有花一樹甚紅,即飛松之桐花也,色與刺桐相似,花狀如凌霄而小甚,然花而不實(shí),土人謂之雄樹。既而入城,即登城北,躡其城側(cè)倚而上。

        一里余,過西向一門,塞而不開。

        乃轉(zhuǎn)而北又里余,則山東突之坪也。其西寶蓋山穹立甚高,東下而度一脊,其南北甚狹,度而東,鋪為平頂,即太保之頂也,舊為寨子城。

        胡淵拓而包此頂于內(nèi),西抵度脊處而止,亦設(shè)門焉;塞而不開,所謂永定、永安二門也。

        舊武侯祠在諸葛營,今移于此頂,余入而登其樓,姜按君有詩碑焉。坪之前有亭踞其東。由此墜而下,甚峻,半里即下臨玉皇閣后,由其西轉(zhuǎn)閣前,而入會(huì)真飯焉。

        六月初一日憩會(huì)真樓。

        初二日出東門,溪之自龍泉門灌城而東者,亦透城而出。度吊橋,遂隨之東行田塍中。十里至河中村,有石橋,北來之水遂分而為二:一由橋而東南注,一繞村而西南曲。

        越橋東一里余,則其地中洼而沮洳jùrù低沼。

        又里余,越岡而東,一里,抵東山之麓。由岐東北二里,過大官廟。上山,曲折甚峻,二里余,至哀牢寺。寺倚層巖下,西南向,其上崖勢層疊而起,即哀牢山也。飯于寺。由寺后沿崖上,一里轉(zhuǎn)北,行頂崖西,半里轉(zhuǎn)東,行頂崖北,一里轉(zhuǎn)南,行頂崖東。頂崖者,石屏高插峰頭,南北起兩角而中平。玉泉二孔在平脊上,孔如二大履lǔ麻鞋,并列,中隔寸許,水皆滿而不溢,其深尺余,所謂金井也。今有樹碑其上者,大書為“玉泉”。按玉泉在山下大官廟前,亦兩孔,而中出比目魚,此金井則在山頂,有上下之別,而碑者顧溷hùn同“混”之,何也?又一碑樹北頂,惡不喜歡哀牢之名,易為“安樂”焉,益無征矣。南一里至頂。南一里,東南下。又一里,西南下。其處石崖層疊,蓋西北與哀牢寺平對,俱沿崖而倚者也。

        又南下里余,為西來大道,有茅庵三間倚路旁,是為茶庵。由此東向循峽而入,五里,過一坳。坳中有廟西向。東一里,度中洼之客,復(fù)東過坳。又從嶺上二里余,盤北突之嘴。其北峽之底,頗見田形。于是東南下,二里,越一峽而東,一里,東上岡。又里余,逾坳東南行,見其東有南北峽,中干無水。峽東其山亦南北亙,有一二家倚之,是為清水溝。

        溝中水不成流,以從峽底東度脈者。隨峽南行一里,復(fù)度而東上岡,始望見南壑中洼,其南有峰危聳中立,即筆架山之北峰也;前從水寨西南盤嶺時(shí),所望正南有峰雙突如馬鞍者,即此峰也。

        其峰在郡城東南三十余里,即清水西山南下之脈,至此而盡,結(jié)為此山,南北橫亙,西自郡城望之,四頂分尖,北自此臨之,只見北垂一峰如天柱。從岡上東盤北峰,三里降而下洼,始有小水自北峽下,一里,涉之。又東循北山一里余,過一脊坳。又西稍降一里,始見東山漸豁。山岡向東南下,中路因之;又一岐東北分趨瓦渡;又一岐西南下坑,坑中始聞水聲。有三四家倚西山崖下,是為沈家莊,其下有田塍當(dāng)坑底焉。

        已暮,欲投之宿,遂西南下一里余,及坑底。

        渡小水,西南半里,投宿村家,暮雨適來。

        初三日雨潺潺不止。飯而登途,稍霽。復(fù)南下坑底,半里,渡坑澗。復(fù)東南上坡,一里余,得北來大路,隨之南行岡脊三里。其岡在垂塢中,遂隨之下一里,南行塢中。其中有小水唧唧,乃穿壑西南,逼近筆架東北之麓,合北來沈莊水,同東而繞于閃太史墓前者也。路又南一里,逾一小坳。一里稍下,遂沿塢東行,其塢始豁而東向去,水從其西南瀕筆架山之北岡,亦隨之東折。一里余,逾一小岡而下,即閃墓之虎砂也。北望有塋當(dāng)中坡之嘴,乃涉壑而登之,即閃太史夫人馬氏之冢,太翁所擇而窆biǎn埋葬者,已十余年矣。其脈西北自昨所度沈家莊東岐之脊東南下,又峙為一巨山下墜。

        自西而東者為虎砂,即來道所再逾者;自東而南為龍砂,即莊居外倚者,而穴懸其中,東南向。外堂即向東之塢,水流橫其前,而內(nèi)堂即涉壑而登者,第少促而峻瀉。當(dāng)橫筑一堤,亙兩砂間,而中蓄池水,方成全局。

        虎砂上有松一圓獨(dú)聳,余意亦當(dāng)去之。其莊即在龍砂東坡上,又隔一小塢,亦有細(xì)流唧唧,南注外堂東下之水。從墓又東半里,逾小水抵莊。莊房當(dāng)村廬之西,其門南向。前三楹即停太翁之柩者,鑰之未啟;后為廬居,西三楹差可憩。時(shí)守者他出,止幼童在。

        余待久之,欲令其啟鑰入,叩太翁靈幾,不得。遂從村東問所謂落水坑者,其言或遠(yuǎn)或近,不可方物。有指在東北隅者,趨之。逾岡脊而北,二里余,得一中洼之潭,有水嵌其底,四面皆高,周遭大百畝,而水無從出。從洼上循其北而東上坡,又里余而得儸儸寨,數(shù)十家分踞山頭。其嶺亦從北而亙南,東南接天生橋者,為閃莊東障之山。余時(shí)不知其為天生橋,但求落水坑而不得,惟望閃莊正東,其山屏起下陷,如有深穴,意此中必有奇勝,然已隨土人之指逾其北矣。

        遍叩寨中儸儸,終無解語者。遂從東嶺西南下,仍抵洼潭之東,得南趨之道,乃隨之循東嶺而南。二里,見有峽東自屏山下陷處出,峽中無水而水聲甚沸。乃下,見有水西自壑底,反東向騰躍,而不見下流所出,心奇之而不能解。乃先溯旱峽遵北嶺東入,二里抵下陷處,見石崖駢列,中夾平底。半里,峽分兩岐:一北向入者,峽壁雙駢而底甚平,中無滴水,如扶塹而入,而竟無路影;一南向入者,東壁甚雄,峽底稍隆起,而水與路影亦俱絕。路則直東躡嶺而上,余意在窮崖、不在陟岵hù有草木的山,乃先趨北向峽中。

        底平若嵌,若鴻溝之界,而中俱茅塞,一里未有窮極。復(fù)轉(zhuǎn),再趨南向峽中,披茅而入。半里,東崖突聳,路輒緣西崖上。俯瞰峽中,其南忽平墜而下,深嵌數(shù)丈。東崖特聳之下,有洞岈然,西向而辟于坑底。路亦從西崖陡下坑中,遂伏莽而入洞。洞門高數(shù)丈,闊止丈余,水痕尚濕,乃自外入洞中者。時(shí)雨甫過,坑源不長,已涸而無流。入洞二丈,中忽暗然下墜,其深不測。

        余乃以石塊擲之,久而硿然,若數(shù)十丈不止。然有聲如止洞底,有聲如投水中,固知其下有水而又不盡水也。出洞南眺,其坑亦南夾,不知窮極,然或高或洼,底亦無有平準(zhǔn)。乃從舊路北出半里,復(fù)隨大路行峽底半里,復(fù)隨北嶺小徑二里,西抵聞水聲處,其坡在閃墓正東。二里,逾橫峽而南,有寨數(shù)家,乃西通山窠,南通落水寨總道,大路自山窠走天生橋,出枯柯、順寧,即從此寨沿南嶺而入者。余時(shí)尚不知所入嶺即天生橋也,惟亟西下絕壑,視西來騰躍之水。一里,抵壑之懸絕處,則水忽透石穴下墜。其石皆磊落倚伏,故水從西來,掏空披障而投之,當(dāng)亦東合天生橋之下者也。其水即沈家莊西北嶺坳諸水,環(huán)閃墓、閃莊之前,又東盤岡嘴,始北曲而東入于此。此所謂小落水坑也,即土人所謂近者,余求之而不得,不意過而遇之。

        時(shí)已過午,遂南越一岡,又西下一里,仍南渡其水曲,復(fù)西逾坡,一里再至閃莊。余令顧奴瀹水餐飯。既畢,而其守者一人歸,覓匙鑰不得,乃開其外門而拜于庭,始詢所為天生橋、落水洞之道。乃知落水有二洞,小者近,即先所遇者,為本塢之水;大者遠(yuǎn),在東南十里之外,乃山窠南道所經(jīng),為合郡近城諸流。

        又知天生橋非橋也,即大落水洞透穴潛行,而路乃逾山陟之,其山即在正東二里外。

        余隨其指,先正東尋天生橋。

        二里,至橫峽南嶺之寨,將由南嶺大路東入。再執(zhí)途人問之,始知即前平底峽中東上之坡,是為天生橋,逾之即為枯柯者。余乃不復(fù)入,將南趨落水寨。

        一土人老而解事,知余志在山水,曰:“是將求落水洞,非求落水寨者,此洞非余不能指。若至落水寨而后回,則迂折多矣。”遂引余從其寨之后東逾嶺。莽蒼無路,姑隨之行。

        二里,越嶺東下,即見一溪西南自落水寨后破石門東出,盤曲北來,至此嶺東麓,即搗入峽。

        峽東即屏山下陷之南峰,與所逾之嶺夾成南北峽。水從南入峽,懸溜數(shù)丈,匯為潭。東崖忽迸而為門,高十余丈,闊僅數(shù)尺,西向峙潭上,水從潭中東搗而入之,其勢甚沸。余從西崖對瞰,其入若飲之入喉,汩汩而進(jìn),而不知其中之崆峒作何狀也。余從西崖又緣崖石而北,見峽中水雖東入,而峽猶北通,當(dāng)即旱峽南或高或洼南出之峽,由此亦可北趨。峽底西向旱壑洞,固知兩洞南北各峙,而同在一峽中,第北無水入而南吸大川耳,其中當(dāng)無不通,故前投石有水聲,而上以橋名也。

        從西崖俯瞰久之,仍轉(zhuǎn)南出。土老翁欲止余宿,余謂日尚高,遂別之,遵南路可以達(dá)郡,惟此處猶不得路,蓋沿大溪而南,抵西山峽門,即落水寨;西越坡,溯小溪而西上嶺,盤筆架山之南,即郡中通枯柯大道。余乃西從之。

        沿坡涉塢,八里抵西坡下,有儸儸寨數(shù)家,遂西上坡。

        層累而上八里,其山北盤為壑,而南臨下嵌之澗,有四五家倚北峽而居,上復(fù)成田焉。又西盤西峰南嘴而上三里,其上甚峻。又平行峰頭二里,余以為此筆架南峰矣,而孰知猶東出之支也,其西復(fù)下墜為坑,與筆架尚隔一塢。乃下涉坑一里,越坑西上,始為筆架南垂。有數(shù)十家即倚南崖而居,是為山窠。當(dāng)從投宿,而路從樹底行,不辨居址,攀樹叢而上,一里遂出村居之后。

        意西路可折而轉(zhuǎn),既抵其西,復(fù)無還岐,竟遵大路西北馳。

        二里余,下涉一澗,復(fù)西北上坡。

        二里余,越坡,復(fù)下而涉澗。共三里,又上逾一坡,乃西向平下。二里出峽門,已暮,從昏黑中峻下二里,西南渡一溪橋,又西北從岐逾坡,昏黑中竟失路迷路。

        躑躅二里,得一寨于坡間,是為小寨。

        叩居人,停行李于其側(cè),與牛圈鄰,出橐tuó袋子中少米為粥以餐而臥。

        初四日其家插秧忙甚,竟不為余炊。

        余起問知之,即空腹行,以為去城當(dāng)不及三十里也。

        及西行,復(fù)逾坡兩重,共八里,有廬倚山西向而居,始下見郡南川子。又隨坡西向平行五里,趨一西下小峽,復(fù)上一西突之岡,始逼近西川。下瞰川中之水,從坡西南環(huán)坡足,東南抱流而入峽,坡之南有堰障之,此即清水關(guān)沙河諸水,合流而東南至此,將入峽東向而出落水寨者也。于是東北一里余,下至坡麓。循嘴北轉(zhuǎn)半里,始舍山而西北行平陸間。二里,西及大溪,有巨木橋橫其上,西渡之。西北行川間,屢過川中村落,十六里而及城之東南隅。度小橋,由城南西向行,一里而入南門,始入市食饅面而飽焉。下午,返會(huì)真樓。

      譯文及注釋

        二十五日拂曉轉(zhuǎn)晴。崔君來等候我用餐,與他一同進(jìn)市場,買唬拍綠蟲。又有個(gè)姓顧的儒生,是崔君的朋友,引導(dǎo)前往碾玉的人家中,打算碾翠生石的印池、杯子,沒遇上,約定明天早晨來。二十六日崔、顧二人同碾玉的人到來,把翠生石交給碾玉人。兩個(gè)印池、一個(gè)杯子,碾玉工價(jià)一兩五錢,這樣,加工的費(fèi)用超過買原料的價(jià)錢了,因?yàn)槭现夭槐銕е呗罚识銖?qiáng)遷就了他。〔此石料是潘生所送的。先頭一塊石料白色多而間雜有翠綠色點(diǎn),但翠色鮮艷,超過平常的石料。一般人都認(rèn)為翠色少不取這種石料,間或用來搪塞充抵上司的索取,都不用它。我反而喜愛它的翠色從白色的質(zhì)地中顯露出來,所以選擇了它。潘生認(rèn)為此石無用,又拿出一塊純翠色的送給我,認(rèn)為是絕妙的品種,我反而看它黯然無光了。今天命令工匠把白色質(zhì)地的做成兩個(gè)印池,把純翠色的做成杯子?!炒藭r(shí)口袋中已無銀子,把麗江的一只銀杯,〔重二兩多?!辰唤o顧生換來三十把書刀,其余的付給花工碾石料。這夭中午,工匠帶來酒肴在北樓飲酒,到晚上才散去。

        二十七日坐在會(huì)真樓作游記。

        二十八日花工拿解開的石料來給我看。

        二十九日坐在會(huì)真樓。上午前往叩見閃知愿,將取回從前寄留的信札碑帖。閃某推辭說明天。返回時(shí)路過潘蓮華家,將進(jìn)門見面,遇見雞足山安仁禪師〔麗江木公差遣頭目延請來的,求閃知愿為文章作序?!撑c邱生〔邱某,是新添衛(wèi)人,瞎了一只眼,以箕仙的身份行法術(shù),先前在騰越會(huì)過面,先來到此地。〕同行。萬里外遇知己,意外之間遇到他,非常高興,就一同去我的寓所,坐談了很久。我也跟隨他去拜訪他的寓所。下午才返回來。

        三十日早餐后,前去拜見潘蓮華,立即去找閃知愿。知愿仍不出見,人們傳說先生因?yàn)楦篂a,延請到西亭相見。我由于安仁遠(yuǎn)來,他平素的品行不凡,并且持有麗江的《云菠全集》來到,一并請求收入閱覽。閃公點(diǎn)頭同意了此事。我這才出門,前往安仁的寓所,催促他把集子送去,而我便出了龍泉門去觀覽九龍泉。龍泉門,是城的西南門,在太保山的南麓。門外就有山澗自西山北邊的夾谷中流出來,新城沿著山澗上延。山澗之南有一山支脈,與太保山一樣重要,而易羅池正當(dāng)它在東邊的盡頭處,周圍有幾百畝,東面筑堤蓄水,水從它的西南隅漫過池子從上邊溢出,有亭子跨在水上,向東流入大池。大池北邊也有亭子。池子的中央,則是參將鄧子龍修建的亭子,用小船渡過去游覽。池子的南邊,池水分流順山腰往南流去,東邊泄水的是水洞,以便下流灌溉平川中的農(nóng)田。共有四十多個(gè)洞,五里長,接近胡家墳便完了。由水池西邊上山,北岡上有塔,南岡則有佛寺背靠著它。寺后邊有樓閣極為巨大。閣子前方南邊的空地上,有一棵花樹十分紅艷,就是叫飛松的桐花了,顏色與刺桐相似,花的形狀如凌霄花但非常小,然而只開花卻不結(jié)果實(shí),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雄樹。既而入城,立即登到城北,踏著那城墻傾斜地向上走。一里多,經(jīng)過向西的一道城門,城門堵塞著不開。于是轉(zhuǎn)向北又走一里多,就是山向東突出的平地了。它西邊寶蓋山彎然矗立非常高峻,往東下延一條山脊,山脊的南北非常窄,延伸向東,鋪開成為平頂,就是太保山的山頂了,舊時(shí)是寨子城。胡淵拓城把這山包圍在城內(nèi),西邊抵達(dá)山脊延伸處便止住了,也設(shè)有城門;堵塞不開的,是所謂永定、永安二門。舊武侯祠在諸葛營,今天移到此處山頂上,我進(jìn)去登上祠堂的樓,姜按君立有碑。平地之前有亭子雄踞在它的東面。由此墜落而下,甚為陡峻,半里路就下臨玉皇閣后方,由它西邊轉(zhuǎn)到閣前便進(jìn)入會(huì)真樓吃飯。六月初一日在會(huì)真樓休息。

        初二日走出東門,自龍泉門流貫城中往東流去的溪水,也穿城而出。越過吊橋,于是順著溪流往東行走在田野中。十里到河中村,有座石橋,北面流來的河水于是分為兩條:一條由橋下往東南流注,一條繞著村子向西南彎曲。越到橋東走一里多,就見這里的地勢中間下洼而且全是泥沼。又走一里多,越過山岡往東走,一里,抵達(dá)東山的山麓。由岔道往東北行二里,經(jīng)過大官廟。上山,曲曲折折十分陡峻,二里多,到了哀牢寺。寺院靠在層層巖石之下,朝向西南,它上方崖勢層層疊累而起,就是哀牢山了。在寺中吃飯。由寺后沿石崖上登,一里后轉(zhuǎn)向北,走在山頂石崖的西邊,半里后轉(zhuǎn)向東,走在山頂石崖的北邊,一里后轉(zhuǎn)向南,走在山頂石崖的東邊,山頂?shù)氖?,是屏風(fēng)狀的巖石高插在峰頭,南北突起兩角而中段平緩。玉泉的兩個(gè)泉孔在平緩的石脊上,泉孔如兩個(gè)并列的大麻鞋,中間隔開一寸左右,泉水都是滿而不溢,水深一尺多,是所謂的金井了。今天有人在泉上樹了碑,大字寫為“玉泉”。據(jù)考察,玉泉在山下大官廟前,也是兩個(gè)孔,而水中出產(chǎn)比目魚,此金井則在山頂,有上下的區(qū)別,可立碑的人卻把它們混淆了,為什么呢?又有一塊碑樹在北面的山頂,厭惡哀牢的名稱,改為“安樂”,益加無根據(jù)了。往南一里到達(dá)山頂南側(cè)。向東南下走一里,又向西南下走一里。此處石崖層層疊疊,大概與西北的哀牢寺水平相對,全是沿石崖緊靠著的。又向南下走一里多,是西來的大道,有三間茅草蓋成的寺庵緊靠路旁,這是茶庵。由此向東順峽谷進(jìn)去,五里,經(jīng)過一處山坳。山坳中有座廟面向西方。向東一里,越過中間下洼的石坑,再往東走過山坳。又從嶺上行二里多,繞過北突的山嘴。它北面峽谷的谷底,頗能見到田地的影子。從這里往東南下走,二里,越過一條峽谷往東,一里,向東上岡。又是一里多,穿越山坳往東南行,見山坳東邊有條南北向的峽谷,峽中干涸無水。峽谷東面那山也是呈南北向綿亙,有一二家人背靠山居住,這是清水溝。溝中的水不成流,似乎是從峽底向東穿流過山脈的水。順峽谷往南行一里,再向東越上山岡,這才望見南面壑谷中間下洼,它南邊有座高聳的山峰當(dāng)中而立,這就是筆架山的北峰了;從前從水寨向西南繞著山嶺走時(shí),望見正南方有山峰雙雙突起如同馬鞍的,即是此峰了。此峰在府城東南三十多里,就是清水溝西山往南下延的山脈,到此地到了盡頭,盤結(jié)為此山,呈南北向橫亙,自西面的府城望它,分為四個(gè)尖頂,從北方的此處面向它,只見北垂一座山峰如擎天柱。從岡上向東繞過北峰,下降三里走到洼地,這才有小溪自北面峽中流下來,一里,涉過小溪。又向東沿北山行一里多,走過一處脊坳。又往西稍下降一里,才見到東山漸漸開闊,山岡向東南下延,中間的路沿著它走;又有一條岔路分向東北通往瓦渡;又一條岔路向西南下到坑中,坑中開始聽到水聲。有三四家人緊靠在西山的山崖下,這是沈家莊,村子下方有田地位于坑底。此時(shí)已天晚,打算到村中投宿,于是向西南下走一里多,到達(dá)坑底。渡過小溪,向西南半里,投宿到村中農(nóng)家,暮雨恰好來臨。

        初三日雨嘩嘩不停。飯后登上途程,漸漸晴開。再往南下到坑底,半里,渡過坑中的山澗。再向東南上坡,一里多,遇到北來的大路。順大路在岡脊上往南行三里。這山岡在低下的山塢中,就順著它下走一里,向南行走在塢中。塢中有小溪潺潺而流,是往西南穿過壑谷,逼近筆架山東北的山麓,匯合北面沈家莊流來的水流,一同向東繞到閃太史墓前的溪流。路又向南走一里,越過一個(gè)小山坳。一里稍下走,于是沿山塢往東行,這里山塢開始開闊起來向東伸展而去,水從它的西南方瀕臨筆架山的北岡,也隨著北岡往東折。一里多,越過一座小山岡下走,就是閃太史墓的虎砂了。遠(yuǎn)望北邊有墳荃正當(dāng)中間山坡的尖嘴處,于是涉過壑谷登上墓地,是閃太史夫人馬氏的墳?zāi)?,是太翁選擇的埋葬之處,已經(jīng)十多年了。這里的山脈自西北方昨天越過的沈家莊向東分岔的山脈往東南下延,又聳峙為一座巨大的山峰向下墜。自西往東延伸的是虎砂,就是來時(shí)的道路兩次越過的山;自東往南延伸的是龍砂,就是莊園居屋在外緊靠著的山;而墓穴懸在兩者中間,面向東南。外側(cè)寬敞平坦之地就是向東的山塢,水流橫在它前方,而內(nèi)側(cè)寬敞平坦之地就是涉過壑谷上登之處,但只是稍有些狹窄而且陡峻下瀉。應(yīng)當(dāng)橫著筑起一道堤,橫亙在龍虎兩砂之間,而中間蓄一池水,才成完整的格局?;⑸吧嫌幸豢盟蓸鋱A圓地獨(dú)立高聳,我的意見也應(yīng)該去掉它。守墓的莊子就在龍砂的東坡上,又隔著一個(gè)小山塢,也有卿眼p的細(xì)流,是往南注入外側(cè)寬敞平坦之地往東下流的溪水。從墓地又向東走半里,越過小溪到達(dá)莊子。莊子的房屋位于村子廬舍的西面,莊門向南。前面三間房屋就是停放太翁靈樞的地方,關(guān)鎖著未開啟;后邊是居住的廬舍,西側(cè)三間房屋稍微可以歇息。此時(shí)守墓的人外出,只有年幼的兒童在家。

        我等了很久,想命令兒童開鎖進(jìn)屋,叩拜太翁的靈樞幾案,不能夠。于是從村東打聽所謂的落水坑的地方,他們說的有的遠(yuǎn)有的近,不可辨別方位。有人指點(diǎn)在東北方的,就向那里趕去。越過岡脊往北,二里多,見到一個(gè)中央下洼的水潭,有水嵌在潭底,四面都高,周圍大百畝,而水無處流出去。從洼地上沿著它的北邊往東上坡,又走一里多遇到個(gè)鑼鑼寨,有數(shù)十家人分散開盤踞在山頭。此處的山嶺也是從北綿亙到南邊,東南連接天生橋的,是閃莊東面屏障樣的山。我此時(shí)不知它是天生橋,只管找落水坑卻找不到,僅望見閃莊的正東,那里的山屏風(fēng)樣聳起下陷,好像有深穴,意料這里邊必定有奇異的勝景,然而已按當(dāng)?shù)厝说闹更c(diǎn)走過頭到了它的北面了。問遍寨子中的鑼鑼,始終沒有懂漢語的人。于是從東嶺向西南下行,仍然抵達(dá)下洼水潭的東面,找到通向南方的道路,就順著路沿東嶺往南走。二里,見有峽谷自東面屏風(fēng)樣山下陷處出來,峽中無水但水聲十分鼎沸。于是下去,見有水自西邊的壑谷底,反而向東騰躍,卻不見下游流出的地方,心里對此感到奇異卻不能解釋。便首先溯干旱的峽谷沿北嶺向東深入,二里路抵達(dá)下陷處,見有石崖并列,中間相夾峽底平坦。半里,峽谷分為兩岔:一條向北深入的,峽壁雙雙并列而底部非常平坦,其中沒有一滴水,如像挖成的塹溝通進(jìn)去,但終究沒有路的影子;一條向南進(jìn)去的,東邊的峽壁十分雄偉,峽底稍稍隆起,而水與路的影子也是全然斷絕。路卻在正東登嶺而上,我的興趣在于窮盡山崖不在登山,就先趕到向北的峽中。峽底平整好似鑲嵌成的,有如鴻溝樣隔開,而峽中全是茅草塞路,一里路后還沒有窮盡。又轉(zhuǎn)回來,再趕去向南的峽中,撥開茅章進(jìn)去。半里,東邊的石崖突聳,路總是沿西邊的山崖上走。俯瞰峽中,它南面忽然平緩下墜,深嵌數(shù)丈。東面特別高聳的石崖之卞,有個(gè)山河十分深邃,面向西,張開在坑底。路也從西面的山崖上陡直下到坑中,于是伏在草叢中走入洞中。洞口高數(shù)丈,寬只有一丈多,水跡還濕淋淋的,是自外邊流入洞中的水。此時(shí)雨剛下過,坑中的水源不長,已干涸無流。進(jìn)洞二丈遠(yuǎn),洞中忽然黑暗下墜,那深處深不可測。我于是用石塊擲下去,咚咚咚地響了很久,好像不只數(shù)十丈。然而有的聲音好像是在洞底止住,有的聲音好像是投入水中,我本來就知道那下邊有水卻又不全然是水。出洞后往南眺望,那坑谷也夾在南邊,不知盡頭,不過有的高有的下洼,底部也是沒有一定的高度。于是從原路向北出來半里,再順大路在峽底行半里,再順北嶺的小徑走二里,抵達(dá)西邊聽見水聲之處,這個(gè)山坡在閃太史墓的正東。二里,越過橫向的峽谷往南,有個(gè)數(shù)家人的寨子,是往西通山案,往南通落水寨道路匯集之處,大路自山案通向天生橋,到枯柯、順寧,就是從此寨沿南嶺進(jìn)去的。我此時(shí)還不知走入的山嶺就是天生橋了,只是急忙向西下到斷絕的壑谷中,觀看從西邊流來騰躍的水。一里,抵達(dá)壑谷的懸絕處,就見水流忽然鉆入石穴下墜。這里的巖石都是錯(cuò)雜地靠著伏著,所以水從西邊流來,沖激著空隙投進(jìn)去,應(yīng)當(dāng)也是往東流在天生橋之下會(huì)合的水流。這里的水就是沈家莊西北嶺坳間的諸條水流,環(huán)繞過閃太史墓、閃莊之前,又向東繞過岡嘴,這才向北彎曲后往東流進(jìn)來達(dá)到此地。這是所謂的小落水坑,就是當(dāng)?shù)厝怂f在近處的,我四處找它卻找不到,不料經(jīng)過時(shí)遇上了它。

        此時(shí)已過中午,就向南越過一座山岡,又往西下走一里,仍往南渡過那河曲,再向西爬坡,一里后再次來到閃莊。我命令顧奴燒水煮飯吃。吃完后,那守墓的有一個(gè)人歸來了,找不到鑰匙,只好開了靈堂的外門在庭院中叩拜,這才詢問去所謂天生橋落水洞的路。才了解到落水洞有兩處,小的近,就是先前遇見的,是本處山塢中的水;大的遠(yuǎn),在東南十里之外,是去山案的南路經(jīng)過的地方,是全府靠近府城的諸條水流。又了解到天生橋不是橋,而是大落水洞穿過地穴潛流,而道路就翻山越過它,此山就在正東二里外。我按照他指點(diǎn)的,先往正東去找天生橋。二里,來到橫向峽谷南嶺的山寨,將由南嶺的大路向東進(jìn)去。再次拉住路上的人問路,才知道就是從先前底部平坦的峽谷中向東上走的山坡,那就是天生橋,翻過它就是枯柯。我便不再進(jìn)去,將往南趕去落水寨。一個(gè)年老的當(dāng)?shù)厝嗣靼资吕恚牢业呐d趣在于山水,說:“這是要找落水洞,不是去找落水寨的人。此洞除了我不能指路。如果到了落水寨后回走,就迂回曲折多了?!庇谑穷I(lǐng)我從他寨子之后向東越嶺。蒼翠的莽野無路可走,姑且隨著他走。二里,越嶺往東下走,馬上見一條溪水自西南的落水寨后沖破石門往東流出,向北彎彎曲曲盤繞而來。流到此嶺東麓,立即搗入峽中。峽東就是屏風(fēng)樣山下陷的南峰,與我所翻越的山嶺夾成南北向的峽谷。水從南邊流入峽中,迅急的水流高懸數(shù)丈,匯積為深潭。東面的石崖忽然迸裂為門,高十多丈,寬僅數(shù)尺,朝向西方,聳峙在水潭之上,水從潭中向東搗入石門,水勢十分鼎沸。我從西邊的石崖上對面遠(yuǎn)瞰,水流進(jìn)去有如水飲入喉嚨,淚泊地進(jìn)去,但不知其中的空洞是什么形狀了。我從西邊的石崖上又沿崖石往北走,見峽中的水雖向東流進(jìn)去,但峽谷仍通向北方,應(yīng)是干旱的峽谷南面有的高有的下洼往南通出去的峽谷,也可以往北走向峽底,向西到干旱壑谷中的山洞。我本來就知道兩個(gè)洞分在南北各自對峙,但同在一條峽中,只是北邊的無水進(jìn)去而南邊的吞吸著大河罷了,其中應(yīng)當(dāng)無處不通,所以先前投石有水聲,而上面用橋來命名。從西邊石崖上俯瞰了很久,仍轉(zhuǎn)向南出來。當(dāng)?shù)乩先讼肓粑易∷蓿艺f日頭還高,就辭別了他。沿往南的路可以到達(dá)府城,只是此處還找不到路,大概沿大溪往南,抵達(dá)西山的峽口,就是落水寨;向西越坡,溯小溪往西上嶺,繞過筆架山之南,就是府中通往枯柯的大道。我于是從西邊的路走。沿山坡涉過山塢,八里抵達(dá)西坡下,有個(gè)數(shù)家人的鑼鑼寨,于是向西上坡。層層疊疊地上走八里,這里的山北面盤繞成壑谷,而南邊面臨下嵌的山澗,有四五家背靠北面的峽谷居住,山上又開墾成農(nóng)田。又向西繞著西峰南邊的山嘴上登三里,上走的路非常陡峻。又平緩在峰頭行二里,我以為這是筆架山的南峰了,卻哪里知道仍是往東伸出的支峰,它西邊又下墜為深坑,與筆架山還隔著一個(gè)山塢。于是下到坑中跋涉一里,越過坑谷往西上山,這才是筆架山的南垂。有數(shù)十家人就緊靠南面的山崖居住,這是山案。應(yīng)當(dāng)從此去投宿,可路從樹底下走,辨不出居屋的地點(diǎn),攀著樹叢上登,一里路便出來到村莊的后面。推想往西的路可以折轉(zhuǎn)來,抵達(dá)它的西邊后,又無返回的岔路,竟自沿大路往西北疾奔。二里多,下涉一條山澗,再向西北上坡。二里多,越過山坡,又下山涉過澗水。共三里,又上走越過一道坡,于是向西平緩下行。二里走出峽口,已經(jīng)天黑,從昏黑之中陡峻地下走二里,往西南渡過一座溪上的橋,又向西北從岔路越坡,昏黑中竟然迷了路。跌跌絆絆地走了二里,在坡上遇到一個(gè)寨子,這是小寨。敲開居民的門,把行李停放在屋側(cè),與牛圈相鄰,拿出襲中的少許來煮粥來吃了便躺下。

        初四日他家插秧非常忙,竟然不為我燒飯。我起床問知情況,立即空肚子上路,以為離城應(yīng)當(dāng)不到三十里了。往西走時(shí),再次越過兩重山坡,共八里,有房屋靠山向西居住,這才見到下方府城南邊的平川。又順山坡向西平緩前行五里,走向一條往西下延的小峽谷,再登上一座向西突的山岡,這才逼近西面的平川。下瞰平川中的水,從山坡西南環(huán)繞坡腳,向東南圍抱流入峽中,山坡的南邊有堤壩擋水,這就是清水關(guān)沙河諸條河水,合流后往東南流到此地,將流入峽中向東流到落水寨。于是往東北行一里多,下到坡腳。沿山嘴向北轉(zhuǎn)半里,開始離開山向西北行走在平地上。二里,往西來到大溪邊,有座巨大的木橋橫在溪上,渡到溪流西岸。向西北前行在平川間,屢次走過平川中的村落,十六里后到達(dá)府城的東南隅。越過小橋,由城南向西行,一里后走入南門,這才走入街市買面條和饅頭吃了個(gè)飽。下午,返回會(huì)真樓。

      參考資料:
      1、佚名.是何年網(wǎng).http://www.4hn.org/files/article/html/0/238/1784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