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二李馬路

　　李嗣業(yè)，字嗣業(yè)，京兆高陵人。長七尺，膂力絕眾。開元中，從安西都護來曜 討十姓蘇祿，先登捕虜，累功署昭武校尉。后應募安西，軍中初用陌刀，而嗣業(yè)尤 善，每戰(zhàn)必為先鋒，所向摧北。馬靈察為節(jié)度，出戰(zhàn)必與俱。高仙芝討勃律，署嗣 業(yè)及中郎將田珍為左右陌刀將。時吐蕃兵十萬屯娑勒城，據山瀕水，聯(lián)木作郛，以 扼王師。仙芝潛軍夜?jié)艌D河，令曰：“及午破賊，不者皆死?！彼脴I(yè)提步士升山， 頹石四面以擊賊，又樹大旗先走險，諸將從之。虜不虞軍至，因大潰，投崖谷死者 十八。鼓而驅至勃律，禽其主，平之。授右威衛(wèi)將軍。從平石國及突騎施，以跳蕩 先鋒加特進。虜號為“神通大將”。

　　初，仙芝特以計襲取石，其子出奔，因構諸胡共怨之，以告大食，連兵攻四鎮(zhèn)。 仙芝率兵二萬深入，為大食所敗，殘卒數(shù)千。事急，嗣業(yè)謀曰：“將軍深履賊境， 后援既絕，而大食乘勝，諸胡銳于斗，我與將軍俱前死，尚誰報朝廷者？不如守白 石嶺以為后計?！毕芍ピ唬骸拔岱绞蘸镶疟M，明日復戰(zhàn)?！彼脴I(yè)曰：“事去矣，不 可坐須菹醢?！奔瘩Y守白石，路既隘，步騎魚貫而前。會拔汗那還兵，輜餉塞道不 可騁，嗣業(yè)懼追及，手梃鏖擊，人馬斃仆者數(shù)十百，虜駭走，仙芝乃得還。表嗣業(yè) 功，進右金吾大將軍，留為疏勒鎮(zhèn)使。城一隅阤，屢筑輒壞，嗣業(yè)祝之，有白龍見， 因其處蕝祠以祭，城遂不壞，漢耿恭故井久涸，禱已，泉復出。初討勃律也，通道 蔥領，有大石塞隘，以足蹶之，抵穹壑，識者以為至誠所感云。

　　天寶十二載，加驃騎大將軍。入朝，賜酒玄宗前，醉起舞，帝寵之，賜彩百、 金皿五十物、錢十萬，曰：“為解酲具?！?/p>

　　安祿山反，肅宗追之，詔至，即引道，與諸將割臂盟曰：“所過郡縣，秋毫不 可犯。”至鳳翔，上謁，帝喜曰：“今日卿至，賢于數(shù)萬眾。事之濟否，固在卿輩。” 乃詔與郭子儀、仆固懷恩掎角。常為先鋒，以巨咅笞斗，賊值，類崩潰。進四鎮(zhèn)、 伊西、北庭行軍兵馬使。廣平王收長安，嗣業(yè)統(tǒng)前軍，陣于香積祠北。賊酋李歸仁 擁精騎薄戰(zhàn)，王師注矢逐之，走未及營，賊大出，掩追騎，還蹂王師，于是亂不能 陣。嗣業(yè)謂子儀曰：“今日不蹈萬死取一生，則軍無類矣?！奔刺怀珠L刀，大呼出 陣前，殺數(shù)十人，陣復整。步卒二千以陌刀、長柯斧堵進，所向無前。歸仁匿兵營 左，覘軍勢，王分回紇銳兵擊其伏，嗣業(yè)出賊背合攻之，自日中至昃，斬首六萬級， 填澗壑死幾半，賊東走，遂平長安。進收東都，嗣業(yè)戰(zhàn)多。乃與張鎬、魯炅、來瑱、 嗣吳王祗、李奐略定諸州。兼衛(wèi)尉卿，封虢國公，實封戶二百。兼懷州刺史、北庭 行營節(jié)度使。

　　與子儀等圍相州，師耄，諸將無功，獨嗣業(yè)被堅數(shù)奮，為諸軍冠。中流矢，臥 帳中，方愈，忽聞金鼓聲，知與賊戰(zhàn)，大呼，創(chuàng)潰，血流數(shù)升卒。謚曰忠勇，贈武 威郡王，給靈輿護還在所。葬日，使中人臨吊，中朝臣祖泣，塋給掃除十戶。嗣業(yè) 忠毅憂國，不計居產，有宛馬十疋，前后賞賜，皆上于官以助軍云。

　　子佐國，襲爵，歷丹王府長史。卒，推嗣業(yè)功，贈宋州刺史。

　　馬璘，岐州扶風人。少孤，流蕩無業(yè)所。年二十，讀漢馬援傳，至“丈夫當死 邊野，以馬革裹尸而歸”，慨然曰：“使吾祖勛業(yè)墜于地乎？”開元末，挾策從安 西節(jié)度府，以奇勞，累遷金吾衛(wèi)將軍。

　　至德初，王室多難，統(tǒng)精甲三千，自二庭赴鳳翔。肅宗奇之，委以東討。初戰(zhàn) 衛(wèi)南，以百騎破賊五千眾。從李光弼攻洛陽，史朝義眾十萬陣北邙山，旗鎧照日， 諸■疑，未敢擊。璘率部士五百，薄賊屯，出入三反，眾披靡，乘之，賊遂潰。光 弼曰：“吾用兵三十年，未見以少擊眾，雄捷如馬將軍者！”遷試太常卿。

　　明年，吐蕃寇邊，詔璘移軍援河西。懷恩之叛，璘引還，間關轉斗至鳳翔，虜 圍已合，節(jié)度使孫志直嬰城守。璘令士持滿外向，突入縣門，不解甲出戰(zhàn)，背城陣。 虜潰，率輕騎追之，斬數(shù)千級，漂血丹渠。帝引見尉勞，擢兼御史大夫。

　　永泰初，拜四鎮(zhèn)行營節(jié)度、南道和蕃使。俄檢校工部尚書，北庭行營、邠寧節(jié) 度使。元日，有卒犯盜，或曰宜赦，璘曰：“赦之，則人將伺其日為盜?！彼炻局?。 天大旱，里巷為土龍聚巫以禱，璘曰：“旱由政不修?！奔疵分?。明日雨，是歲 大穰。未幾，徙涇原，權知鳳翔、隴右節(jié)度副使，四鎮(zhèn)、北庭如舊，復以鄭、潁二 州隸之。

　　大歷八年，吐蕃內寇，渾瑊戰(zhàn)宜祿，不利。璘設伏潘原，與瑊合擊破之，俘級 數(shù)萬。進檢校尚書右仆射。明年，入朝，求宰相，以檢校左仆射知省事，進撫風郡 王。十一年，卒于軍，年五十六。贈司徒，謚曰武。

　　璘少學術，而武干絕倫。遭時屯棘，以忠力奮。在涇八年，繕屯壁，為戰(zhàn)守具， 令肅不殘，人樂為用，虜不敢犯，為中興銳將。初，涇軍乏財，帝諷李抱玉讓鄭、 潁，璘因得裒積，且前后賜賚無算，家富不貲。治第京師，侈甚，其寢堂無慮費錢 二十萬緡。方璘在軍，守者覆以油幔。及喪歸，都人爭入觀，假稱故吏入赴吊者日 數(shù)百。德宗在東宮聞之，不喜。及即位，乃禁第舍不得逾制，詔毀璘中寢及宦人劉 忠翼第。璘家懼，悉籍亭館入之官。其后賜群臣宴，多在璘山池。而子弟無行，財 亦尋盡。

　　李抱玉，本安興貴曾孫，世居河西，善養(yǎng)馬。始名重璋，閑騎射，少從軍。其 為人沈毅有謀，尤忠謹，李光弼引為裨校。天寶末，玄宗以其戰(zhàn)河西有功，為改今 名。祿山亂，守南陽，斬賊使。至德二載，上言：“世占涼州，恥與逆臣共宗?！?有詔賜之姓，因徙籍京兆，舉族以李為氏。進至右羽林大將軍，知軍事，擢陳鄭潁 亳節(jié)度使。史思明已破東都，兇焰勃然，鼓而行，自謂無前。光弼壁河陽拒之，使 抱玉守南城。賊急攻，抱玉縱奇兵出，表里俘殺甚眾。賊乃舍去，從光弼戰(zhàn)，大敗， 因不能西。差功第一，封欒城縣公。代宗立，兼澤潞節(jié)度使，統(tǒng)相、衛(wèi)、儀、邢十 一州兵。以功授司空，兼兵部尚書，武威郡王。懇辭王爵，徙涼國公，進司徒。

　　廣德中，吐蕃入寇，帝次陜，群盜遍南山五谷間，東距虢，西抵岐，椎剽不勝 計。詔太子賓客薛景仙為南山五溪谷防御使，引兵招捕，久不克。更詔抱玉討賊。 抱玉盡得賊株柢蹊隧，分兵守諸谷，使牙將李崇客精騎四百，自桃林、虢川襲之。 賊帥高玉脫身走城固，山南西道張獻誠禽以獻，悉索支黨斬之。不閱旬，五谷平。 即詔抱玉權鳳翔、隴右節(jié)度，抱玉懇讓司徒，故以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河西、隴右副元帥。又讓仆射，故還為兵部尚書。

　　大歷二年，來朝。久之，加山南西道副元帥兼節(jié)度使，屯鹔厔。抱玉兼三節(jié)度、 三副元帥，位望隆赫。乃上言：“隴坻達扶、文，綿地二千里，虜孔道不一，梁、 岷重則關輔輕。愿擇能臣，帥西道當一面，臣得專事關、隴?！钡鄱嗥渥?，許之。 抱玉在鎮(zhèn)十馀年，雖無破虜功，而禁暴安人，為將臣之良。卒，年七十四，贈太保， 謚曰昭武。

　　從父弟抱真。抱真字太玄，沈慮而斷。抱玉屬以軍事，授汾州別駕。仆固懷恩 反，陷焉，挺身歸京師。代宗以懷恩倚回紇，所將朔方兵精，憂之，召抱真問狀， 答曰：“郭子儀嘗領朔方軍，人多德之。懷恩欺其下曰，‘子儀為朝恩所殺。’今 起而用，是伐其謀，兵可不戰(zhàn)解也。”既而懷恩敗，如抱真策。遷殿中少監(jiān)、陳鄭 澤潞節(jié)度留后。既謝，因言：“百姓勞逸在牧守，愿得一州以自試?！备跐芍荽?史，兼澤潞節(jié)度副使。徙懷州，仍為懷澤潞觀察留后，凡八年。

　　抱真策山東有變，澤、潞兵所走集，乘戰(zhàn)伐后，賦重人困，軍伍雕刓，乃籍戶 三丁擇一，蠲其徭租，給弓矢，令閑月得曹偶習射，歲終大校，親按籍第能否賞責。 比三年，皆為精兵，舉所部得成卒二萬，既不稟于官，而府庫實。乃曰：“軍可用 矣?！笨樇状惚?，遂雄山東，天下稱昭義步兵為諸軍冠。久之，為澤潞節(jié)度行軍司 馬。會昭義節(jié)度李承昭病，詔抱真權磁邢兵馬留后。德宗嗣位，檢校工部尚書，領 昭義節(jié)度使。

　　建中中，田悅反，圍邢及臨洺，詔抱真與河東馬燧合神策兵救之，敗悅于雙岡， 斬其將楊朝光，又破之臨洺，遂解臨洺、邢之圍。以功檢校兵部尚書。復與悅戰(zhàn)洹 水，走之。進圍魏，悅戰(zhàn)城下，大敗。進檢校尚書右仆射。會硃滔、王武俊反，救 悅，抱真退保魏。帝蒼卒狩奉天，聞問，諸將皆哭，各引麾下還屯。于時，李希烈 陷汴，李納反鄆，李懷光相次反河中，抱真獨以數(shù)州截然橫絕潰叛中，離沮其奸， 為群盜所憚。

　　興元初，檢校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繇倪國公進義陽郡王。硃滔悉幽薊 兵與回紇圍貝州，以應硃泚。而希烈既竊名號，則欲臣制諸叛，眾稍離。天子下罪 己詔，并赦群盜。抱真乃遣客賈林以大義說武俊，使合從擊滔，武俊許諾，而內猶 豫。抱真將自造其壁，諉軍事于司馬盧玄卿曰：“吾此行，系時安危，使遂不還， 部勒以聽天子命，惟子；勵兵東向，雪吾之恥，亦唯子?！奔匆詳?shù)騎馳入見武俊， 曰：“泚、希烈爭竊帝號，滔攻貝州，此其志皆欲自肆于天下。足下既不能與競長 雄，舍九葉天子而臣反虜乎？且詔書罪己，禹、湯之心也。方上暴露播越，公能自 安乎？”因持武俊，涕下交頤，武俊亦感泣，左右皆泣。退臥帳中，甘寢久之。武 俊感其不疑，乃益恭，指心誓天曰：“此身已許公死矣！”食訖，約為昆弟而別。 旦日合戰(zhàn)，大破滔經城。進檢校司空，實封六百戶。貞元初，朝京師，詔還所鎮(zhèn)。

　　抱真喜士，聞世賢者，必欲與之游，雖小善，皆卑禮厚幣數(shù)千里邀致之，至無 可錄，徐徐以禮謝。會天下稍無事，乃飾臺沼以自娛。好方士，謂不死可致。有孫 季長者為治丹，且曰：“服此當仙去?！北д姹硎鹉桓?。嘗語左右曰：“秦、漢君 不偶此，我乃得之，后升天，不復見公等矣?！币箟赳{鶴，寤而刻寓鶴，衣羽服， 習乘之。后益惑厭勝，因疾，請降官，七讓司空，還為左仆射。餌丹二萬丸，不能 食，且死，醫(yī)以彘肪谷漆下之。疾少間，季長曰：“危得仙，何自棄也？”益服三 千丸，卒，年六十二。

　　其子殿中侍御史緘匿喪，與其屬盧會昌元仲經謀，會諸將，仲經詭抱真令曰： “吾疾不任事，令緘典軍，勉佐之?！备笔估钫f及諸校俯首，皆嘸曰；“諾?！本} 盛服出，眾拜之，悉發(fā)府庫勞軍。會昌即為抱真表，翌日，令諸將署章，請以節(jié)付 緘。天子已聞抱真喪，遣使者馳入軍，詔以事屬大將王延貴。緘謾若抱真疾，請詰 朝見，凡三日，緘乃出見使者，陳兵甚嚴。使者曰：“朝廷已知公薨，詔以兵屬延 貴，君速歸發(fā)喪?！本}愕然，謂諸將曰：“詔不許，若何？”眾不對。乃遽以印鑰 上監(jiān)軍，始發(fā)喪。使者趣延貴視事，護緘赴東都，仲經逃諸外，捕殺之，會昌得不 坐。始，緘遣將陳榮以書抵武俊，假其財。武俊怒曰；“吾與乃公善者，恭王命， 非同惡也。今聞已亡，誰詐其子使不俟朝制邪？”囚榮而讓緘焉。詔贈抱真太保。

　　路嗣恭，字懿范，京兆三原人，始名劍客，以世廕為鄴尉。席豫黜陟河朔，表 為蕭關令，連徙神烏、姑臧二縣，考績?yōu)樘煜伦睢Ｐ谝詾榭伤脻h魯恭，因賜名。 轉渭南令，主杜化、東陽二驛。時關畿用兵，使人系道，嗣恭儲具有素，而民不擾。 后為郭子儀朔方節(jié)度留后，大將孫守亮擁重兵，驕蹇不受制，嗣恭因稱疾，守亮至， 即殺之，一軍皆震。永泰三年，檢校刑部尚書，知省事。出為江西觀察使，以善治 財賦稱。有賈明觀者，素事魚朝恩，朝恩誅，當坐死，宰相元載納其賂，遣效力江 西，將行，居民數(shù)萬懷瓦石候擊，載諭市吏禁止，乃得去。魏少游畏載，常回容之， 及嗣恭代少游，即日杖死。

　　大歷八年，嶺南將哥舒晃殺節(jié)度使呂崇賁，五嶺大擾。詔嗣恭兼嶺南節(jié)度使， 封冀國公。嗣恭募勇敢士八千人，以流人孟瑤、敬冕為才，擢任之。使瑤督大軍當 其沖，冕率輕兵由間道出不意，遂斬晃及支黨萬馀，筑尸為京觀。俚洞魁宿為惡者， 皆族夷之。還為檢校兵部尚書，復知省事。嗣恭起州縣吏，以課治進至顯官，及晃 事株戮舶商，沒其財數(shù)百萬私有之，代宗惡焉，故賞不酬功。德宗立，陰賕宰相楊 炎，炎錄前效，更拜兵部尚書、東都留守。俄加懷鄭汝陜河陽三城節(jié)度、東都畿觀 察使。卒，年七十一，贈左仆射。子應、恕。

　　應，字從眾，以廕為著作郎。貞元初，出為虔州刺史，詔嗣父封。鑿贛石梗嶮 以通舟道。德宗時，李泌為相，號得君。帝嘗曰：“誰于卿有恩者，朕能報之?！?泌乃言：““曩為元載所疾，謫江西，路嗣恭與載厚，臣嘗畏之。會與其子應并驅， 馬嚙其脛，臣惶恐不自安，應閟不言，勉起見父。臣常愧其長者，思有以報。”帝 曰：“善?！奔慈占討獧z校屯田郎中，服金紫。累遷宣歙池觀察使，封襄陽郡王。 李锜反，應發(fā)鄉(xiāng)兵救湖、常二州，以故锜不能拔。元和六年，以疾授左散騎常侍， 卒，謚曰靖。

　　恕，字體仁。從嗣恭討哥舒晃，授檢校工部員外郎，得從便宜，擢降將伊慎用 之。賊平，恕功多。嗣恭節(jié)度河陽也，恕為懷州刺史，年才三十，楊炎用捍魏博， 為時嗤詆。累遷鄜坊、宣歙觀察使。坐事貶吉州刺史。以右散騎常侍致仕，卒，贈 洪州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