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貞女上

　　《毛詩》曰：《漢廣》，德廣所及也。文王之道，被于南國，美化行乎江漢之域，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又曰：《行露》，召伯聽訟也。衰亂之俗微，貞信之教興，強(qiáng)暴之男不能侵陵貞女也。"誰謂雀無角，何以空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

　　又曰：《柏舟》，共姜自誓也。衛(wèi)世子共伯早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絕之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髡彼兩髦，實惟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禮記》曰：文伯之喪，敬姜據(jù)其床而不哭，曰："昔者吾有斯子也，吾以為將為賢人也。吾未嘗以就公室。今及其死也，朋友諸臣未有出涕者，而內(nèi)人皆行哭失聲。斯子也。必多曠於禮矣夫！"

　　《穀梁傳》曰：宋災(zāi)，伯姬卒?！秱鳌吩唬?取卒之日加之災(zāi)上者，見以災(zāi)卒也。其見以災(zāi)卒奈何？伯姬之舍失火。左右曰：夫人少避火乎？伯姬曰：婦人之義，傅母不在，宵不下堂。遂逮於火而死，婦人以貞為行者也。伯姬之義，婦道盡矣。詳其事，賢伯姬也。

　　《戰(zhàn)國策》曰：韓取聶政尸暴於市，縣購之千金。久之，莫知誰子。正姊聞之，曰："弟至賢，愛妾之軀，滅吾弟名，非弟意也。"乃之韓，視之，曰："勇哉！今死而無名，父母既沒矣。兄弟無有，此為我故也。夫愛身不揚弟之名，不吾忍也。"乃抱尸而哭之，曰："此吾弟軹深井里聶政。"亦自殺於尸旁。晉、楚、齊聞之，曰："非獨聶政之能，乃其姊者亦烈女也。"

　　《史記》曰：巴寡婦清，其先得舟穴，而擅其利數(shù)世，家亦不訾。寡婦能守其業(yè)，用財自衛(wèi)，不見犯，秦皇帝以為貞婦而客之。

　　袁弘《后漢紀(jì)》曰：初，弘農(nóng)王唐姬，故會稽太守唐瑁女也。王薨，父欲嫁之，不從。及關(guān)中破，為李傕所略，不敢自說也。傕欲妻之，姬弗聽。尚書賈詡聞之，以為宜加爵號。於是，迎置於園，拜為弘農(nóng)王妃。

　　謝承《后漢書》曰：曹節(jié)弟破石，為越騎校尉。越騎營五伯妻，有美色，破石從求之，五伯不敢違。妻執(zhí)意不肯行，遂自殺。

　　魚豢《魏略》曰：龐毓外祖父為人所殺。其二子弱，不能報。毓母載車出，與仇家相逢於府門外，乃拔刀下車，手斫殺之。州郡義其女人能如此，縱而不問。及毓長大，節(jié)行又如此，故令酒泉畫其母子儀像於廳壁，而銘贊之。

　　謝靈運《晉書》曰：劉曜、王彌入于京都，焚燒宮廟六宮，幽辱愍懷太子妃，妃拔刃距賊曰："吾皇太子妃，義不為逆胡所污。"遂見害。

　　何法盛《晉中興書》曰：張茂，初起義討賊，陳武一郡用全。中宗初，鎮(zhèn)召為掾?qū)?，中興累遷至太子右衛(wèi)，率為吳國內(nèi)史，為沈充所殺。茂妻陸氏，散家財，合義軍助國討充。詣闕上書，理茂忠節(jié)，詔書褒嘆，追贈太仆卿。

　　鄧粲《晉紀(jì)》曰：前始興太守尹虞起兵於巴陵日，號監(jiān)軍以討杜弢，連戰(zhàn)稍勝，遂進(jìn)長沙，為弢所沒。初敗，略虞二女，皆國色也，將妻之。女不肯，曰："我父二千石，終不為賊作婦，有死而已。"及虞攻賊，賊殺之。

　　又曰：散騎常侍梁緯妻辛氏，隴西人也。劉曜欲妻之，使人扶取。因據(jù)地哭，從者亦哭，曜并殺之。

　　又曰：廣平太守崔諒，表政谷孰長崔希子休妻石氏，年十馀歲，為邦邑所宗。既歸鄭氏，為九族所重。休前妻女少孤，父希臨終，有庶子沉生。是時，漢未大亂，希命棄之。石氏曰："奈何使舅愛之至不存活乎？寧割肌膚之恩以存顧援之命。"養(yǎng)沉及前女，力不兼舉，九年之中，三不舉子。

　　《梁書》曰：王僧辯母貞敬太夫人，夫人姓魏氏。僧辯父神念以天監(jiān)初董率徒眾據(jù)東關(guān)，退保合肥巢湖西，因娶以為室，生僧辯。性甚安和，善於綏接，家門內(nèi)外，莫不懷之。初，僧辯下獄，夫人流淚徒行，將謝罪，世祖不與相見。時貞惠世子有寵於世祖，軍國大事多問焉。夫人往詣閣，自陳無訓(xùn)，涕泗嗚咽，眾并憐之。及僧辯免出，夫人深相責(zé)勵，辭色俱嚴(yán)。云："人之事君，惟須忠烈，非但保佑當(dāng)世，亦乃慶流子孫。"及僧辯克復(fù)舊京，功蓋天下，夫人恒自謙損，不以富貴驕物，朝野咸共稱之，謂為明哲婦人也。

　　崔鴻《前秦錄》曰：苻登妻毛氏，毛與之女也。善騎射，營壘既陷，猶彎弓跨馬率壯士數(shù)百與姚萇交戰(zhàn)，殺賊七百馀人，眾寡不敵，吻萇所執(zhí)。毛有姿色，萇將納之，毛罵曰："天子皇后，安可為賊羌所辱。"萇殺之。

　　崔鴻《前趙錄》曰：陜有婦人十九，嫠居，事叔姑甚謹(jǐn)，其家欲奪而嫁之，此婦毀面自誓。

　　崔鴻《后涼錄》曰：建中將軍、遼東太守呂憲妻苻氏，年十五，有姿色，憲率自殺。

　　《后涼錄》曰：初，呂紹之死也，美人敦煌張氏，年十四，為沙門，清辯，有姿色，呂隆見而悅之，遣中書郎裴敏說之。張氏善言理，敏為之屈。隆親逼之，張氏曰："欽樂至法，故投身道門，且一辱於人，誓不毀節(jié)，今逼如此，豈非命也。"升門樓自投於地，二脛俱折，口誦佛經(jīng)，俄而卒。

　　又曰：呂超殺纂，纂后氏擴(kuò)及侍婢數(shù)人，殯纂于城西，超問楊氏玉璽何在？楊氏怒曰："盡懷之矣。"楊氏，國色也，超將妻之，謂父桓曰："后若自殺，禍及卿宗。"桓以言告楊氏，楊氏曰："大人本賣女與氐以圖富貴，一之以甚，可復(fù)使女辱于二氐乎？"桓不能強(qiáng)，乃自殺。

　　《后魏書》曰：涇州貞女仙氏，許嫁彭老生為妻，幣娉既畢，未成禮，率行貞淑，居貧常自舂汲，以養(yǎng)父母。老生輒往逼之。女曰："與君禮命雖畢，二門多故，未相見，何由不稟父母，擅見陵辱！若茍行非禮，正可身死耳。"遂不肯從。老生怒而刺殺之，取其衣服。女尚能言，臨死謂老生曰："先身何罪，與君相遇。我所以執(zhí)節(jié)自固者，寧更有所邀？正欲奉給君耳。今反為君所殺，若魂靈有知，自當(dāng)知報。"言終而絕。老生持女衣服珠瓔至其叔宅，以告叔。叔曰："此是汝婦，奈何殺之，天不佑汝。"遂執(zhí)送官。太和七年，有司劾以死罪。詔曰："老生不仁，侵陵貞淑，原其強(qiáng)暴，便可誅戮。而女守禮履節(jié)，沒身不移，雖處草萊，行合古跡，宜賜美名，以顯風(fēng)操。其標(biāo)墓旌善，號曰貞女。"

　　又曰：勃海封卓妻，彭城劉氏女也。成婚一夕，卓官於京師，后以事伏法。劉氏在家，忽然夢想，知卓已死，哀泣不輟。諸嫂喻之不止，鞠挾，兇問果至，遂憤嘆而死。時人比之秦嘉妻。中書令高允念其義高而名不著，為之詩。

　　又曰：平原鄃縣女子孫男玉，夫為零縣民所殺。追執(zhí)讎人，男玉欲自殺之，其弟止而不聽。男玉曰："女人出適，以夫為天，當(dāng)親自復(fù)雪，云何假人之手！"遂以杖毆殺。有司處死以聞，顯祖詔曰："男玉重節(jié)輕身，以義犯法，緣情定罪，理可原，其特恕之。"

　　《隋書》曰：楊慶，王世充以兄女妻之，署滎州刺史。及世充將敗，慶欲將其妻同歸長安。其妻乃告之曰："國家以妾奉箕帚於公者，欲以申厚意，結(jié)公心耳。今叔父窮迫，家國將危，而公不顧婚姻，孤負(fù)付囑。為全家之計，非妾所能責(zé)公也。妾若至長安，則公家一婢耳。何用妾為？愿得送還，君之惠也。"慶不許。其妻遂沐浴靚妝，飲藥而死。慶遂歸大唐，為宜州刺史。

　　又曰：玄務(wù)光母者，范陽盧氏女也。少好讀書，造次以禮。盛年寡居，諸子幼弱，家貧不能就學(xué)，盧氏每親自教授，勖以義方，世以此稱之。仁壽末，漢王諒舉斃藪，遣將綦良往山東略地。良以務(wù)光吻記室。及良敗，慈州刺史上官政薄務(wù)光之家，見盧氏，悅而逼之，盧氏以死自誓。政為人兇悍，怒甚，以燭燒其身。盧氏執(zhí)志彌固，竟不屈節(jié)。

　　又曰：孝女王舜者，趙郡王子春之女也。子春與從兄長忻不協(xié)，屬齊滅之際，長忻與其妻同謀殺子春。舜時年七歲，有妹粲年五歲，璠年二歲，并孤苦，寄食親戚。舜撫育二妹，恩義甚篤。而舜陰有復(fù)讎之心，長忻殊不為備。姊妹俱長，親戚欲嫁之，輒拒不從。乃密謂其二妹曰："我無兄弟，致使父讎不復(fù)。吾輩雖是女子，何用生為？我欲共汝報復(fù)，汝意如何？"妹皆垂泣曰："惟姊所命。"是夜，姊妹各持刀逾墻而入，手殺長忻夫妻，以告父墓。因詣縣請罪，姊妹爭為謀首，州縣不能決。高祖聞而嘉嘆，特原其罪。

　　又曰：韓覬妻者，洛陽于氏女也，字茂德。父實，周大左輔。于氏年十四，適于覬。雖生長膏腴，家門鼎盛，而動遵禮度，躬自儉約，宗黨敬之。年十八，覬從軍戰(zhàn)沒，于氏哀毀骨立，慟感行路。每至朝夕奠祭，皆手自捧持。及免喪，其父以其幼少無子，將嫁之。誓無異志。復(fù)令家人敦喻，于氏晝夜涕泣，截發(fā)自誓。其父喟然傷感，遂不奪其志。因研掾之弟子世隆為嗣，身自扶育，愛同己生，訓(xùn)導(dǎo)有方，卒能成立。自孀居已后，惟時或歸寧，至親族之家，絕不來往。有尊卑就省謁者，送迎皆不出戶庭。蔬食布衣，不聽聲樂，以此終身。

　　又曰：裴倫妻者，何東柳氏女也，少有風(fēng)訓(xùn)。大業(yè)末，倫為渭源令。屬薛舉之亂，縣城為賊所陷，倫遇害。柳時年四十，有二女及兒婦三人，皆有美色。柳氏謂之曰："我輩逢禍亂，汝父已死，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門風(fēng)有素，義不受辱於群賊，我將與汝等同死，如何？"其女等皆垂泣曰："惟母所命。"柳氏自投于井，其女及婦相繼而下，皆重死於井中。

　　又曰：趙玄楷妻者，清河崔氏之女也。父儦，在《文學(xué)傳》。家有素范，子女皆遵禮度。玄楷父為仆射，家富於財，重其門望，厚禮以娉之。玄楷甚敬崔氏，雖宰社私，不妄言笑，進(jìn)止容服，動合禮儀?；爸匆?，玄楷隨至河北將歸長安。至滏口，遇盜攻掠，玄楷僅以身免。崔氏為賊所拘，賊請以為妻，崔氏謂賊曰："我士大夫女，為仆射子妻，今日破亡，自可即死。遣為賊婦，終必不能。"群賊毀裂其衣，形體悉露，縛於簀床之上，將凌辱。崔詐之曰："今力已屈，當(dāng)聽處分，不敢相違，請解縛。"賊遽釋之。妻因著衣，取賊佩刀，倚樹而立曰："欲殺我，任加刀鋸。若欲覓死，任來相逼！"賊大怒，亂射殺。玄楷后得殺妻者，支解之，以祭崔氏之柩。

　　又曰：鍾士雄母者，臨賀蔣氏女也。士雄仕陳，為伏波將軍。陳主以士雄嶺南酋帥，慮其反復(fù)，每質(zhì)蔣氏於都下。及晉王平江南，以士雄在嶺表，欲以恩義致之，遣蔣氏歸臨賀。既而同郡虞子茂、鍾文華等作亂，舉兵攻城，遣人召士雄，士雄將應(yīng)之。蔣氏謂士雄曰："我前宰娠都，備嘗辛苦。今逢圣化，母子聚集，沒身不能上報，烏得為逆哉！汝若禽獸其心，背德忘義者，我當(dāng)自殺於汝前。"士雄於是遂止。蔣氏復(fù)為書與子茂等，諭以禍福。子茂不從，尋為官軍所敗。上聞蔣氏，甚異之，封為安樂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