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李諤

　　李諤，字士恢，趙郡人也。好學(xué)，解屬文。仕齊為中書舍人，有口辯，每接對 陳使。周武帝平齊，拜天官都上士，諤見高祖有奇表，深自結(jié)納。及高祖為丞相， 甚見親待，訪以得失。于時兵革屢動，國用虛耗，諤上《重谷論》以諷焉。高祖深 納之。及受禪，歷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賜爵南和伯。諤性公方，明達(dá)世務(wù)，為時 論所推。遷治書侍御史，上謂群臣曰：“朕昔為大司馬，每求外職，李諤陳十二策， 苦勸不許，朕遂決意在內(nèi)。今此事業(yè)，諤之力也?！辟n物二千段。

　　諤見禮教凋敝，公卿薨亡，其愛妾侍婢，子孫輒嫁賣之，遂成風(fēng)俗。諤上書曰： “臣聞追遠(yuǎn)慎終，民德歸厚，三年無改，方稱為孝。如聞朝臣之內(nèi)，有父祖亡沒， 日月未久，子孫無賴，便分其妓妾，嫁賣取財。有一于茲，實損風(fēng)化。妾雖微賤， 親承衣履，服斬三年，古今通式。豈容遽褫缞弊，強(qiáng)傅鉛華，泣辭靈幾之前，送付 他人之室。凡在見者，猶致傷心，況乎人子，能堪斯忍？復(fù)有朝廷重臣，位望通貴， 平生交舊，情若弟兄，及其亡沒，杳同行路，朝聞其死，夕規(guī)其妾，方便求娉，以 得為限，無廉恥之心，棄友朋之義。且居家理治，可移于官，既不正私，何能贊務(wù)？” 上覽而嘉之。五品以上妻妾不得改醮，始于此也。

　　諤又以屬文之家，體尚輕薄，遞相師效，流宕忘反，于是上書曰：

　　臣聞古先哲王之化民也，必變其視聽，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 路。五教六行為訓(xùn)民之本，《詩》《書》《禮》《易》為道義之門。故能家復(fù)孝慈， 人知禮讓，正俗調(diào)風(fēng)，莫大于此。其有上書獻(xiàn)賦，制誄鐫銘，皆以褒德序賢，明勛 證理。茍非懲勸，義不徒然。降及后代，風(fēng)教漸落。魏之三祖，更尚文詞，忽君人 之大道，好雕蟲之小藝。下之從上，有同影響，競騁文華，遂成風(fēng)俗。江左齊、梁， 其弊彌甚，貴賤賢愚，唯務(wù)吟詠。遂復(fù)遺理存異，尋虛逐微，競一韻之奇，爭一字 之巧。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唯是風(fēng)云之狀。世俗以此相高，朝廷 據(jù)茲擢士。祿利之路既開，愛尚之情愈篤。于是閭里童昏，貴游總丱，未窺六甲， 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說，不復(fù)關(guān)心，何嘗入耳。 以傲誕為清虛，以緣情為勛績，指儒素為古拙，用詞賦為君子。故文筆日繁，其政 日亂，良由棄大圣之軌模，構(gòu)無用以為用也。損本逐末，流遍華壤，遞相師祖，久 而愈扇。及大隋受命，圣道聿興，屏黜輕浮，遏止華偽，自非懷經(jīng)抱質(zhì)，志道依仁， 不得引預(yù)搢紳，參廁纓冕。開皇四年，普詔天下，公私之翰，并宜實錄。其年九月， 泗州刺史司馬幼之文表華艷，付所司治罪。自是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鉆仰墳 集，棄絕華綺，擇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茲世。如聞外州遠(yuǎn)縣，仍鐘敝風(fēng)，選吏舉 人，未遵典則，至有宗黨稱孝，鄉(xiāng)曲歸仁，學(xué)必典謨，交不茍合，則擯落私門，不 加收齒；其學(xué)不稽古，逐俗隨時，作輕薄之篇章，結(jié)朋黨而求譽(yù)，則選充吏職，舉 送天朝。蓋由縣令、刺史未行風(fēng)教，猶挾私情，不存公道。臣既忝憲司，職當(dāng)糾察。 若聞風(fēng)即劾，恐掛網(wǎng)者多，請勒諸司，普加搜訪，有如此者，具狀送臺。

　　諤又以當(dāng)官者好自矜伐，復(fù)上奏曰：

　　臣聞舜戒禹云：“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言偃又云：“事君數(shù)，斯辱矣，朋友數(shù)，斯疏矣。”此皆先哲之格言，后王之軌轍。 然則人臣之道，陳力濟(jì)時，雖勤比大禹，功如師望，亦不得厚自矜伐，上要君父。 況復(fù)功無足紀(jì)，勤不補(bǔ)過，而敢自陳勛績，輕干聽覽！世之喪道，極于周代，下無 廉恥，上使之然。用人唯信其口，取士不觀其行。矜夸自大，便以干濟(jì)蒙擢；謙恭 靜退，多以恬默見遺。是以通表陳誠，先論己之功狀；承顏敷奏，亦道臣最用心。 自衒自媒，都無慚恥之色；強(qiáng)干橫請，唯以干沒為能。自隋受命，此風(fēng)頓改，耕夫 販婦，無不革心，況乃大臣，仍遵敝俗！如聞刺史入京朝覲，乃有自陳勾檢之功， 喧訴階墀之側(cè)，言辭不遜，高自稱譽(yù)，上黷冕旒，特為難恕，凡如此輩，具狀送臺， 明加罪黜，以懲風(fēng)軌。

　　上以諤前后所奏頒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風(fēng)，深革其弊。諤在職數(shù)年，務(wù)存大體， 不尚嚴(yán)猛，由是無剛謇之譽(yù)，而潛有匡正多矣。邳公蘇威以臨道店舍，乃求利之徒， 事業(yè)污雜，非敦本之義，遂奏高祖，約遣歸農(nóng)，有愿依舊者，所在州縣錄附市籍， 仍撤毀舊店，并令遠(yuǎn)道，限以時日。正值冬寒，莫敢陳訴。諤因別使，見其如此， 以為四民有業(yè)，各附所安，逆旅之與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市籍，于理不可， 且行旅之所托，豈容一朝而廢，徒為勞擾，于事非宜，遂專決之，并令依舊，使還 詣闕，然后奏聞。高祖善之曰：“體國之臣，當(dāng)如此矣。”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 甚有惠政，民夷悅服。后三歲，卒官，有子四人。大體、大鈞，并官至尚書郎。世 子大方襲爵，最有材品，大業(yè)初，判內(nèi)史舍人。帝方欲任之，遇卒。

　　○鮑宏

　　鮑宏，字潤身，東海郯人也。父機(jī)，以才學(xué)知名。事梁，官至治書侍御史。宏 七歲而孤，為兄泉之所愛育。年十二，能屬文，嘗和湘東王繹詩，繹嗟賞不已，引 為中記室，遷鎮(zhèn)南府諮議、尚書水部郎，轉(zhuǎn)通直散騎侍郎。江陵既平，歸于周。明 帝甚禮之，引為麟趾殿學(xué)士。累遷遂伯下大夫，與杜子暉聘于陳，謀伐齊也。陳遂 出兵江北以侵齊。帝嘗問宏取齊之策，宏對云：“我強(qiáng)齊弱，勢不相侔。齊主昵近 小人，政刑日紊，至尊仁惠慈恕，法令嚴(yán)明。事等建瓴，何憂不克。但先皇往日出 師洛陽，彼有其備，每不克捷。如臣計者，進(jìn)兵汾、潞，直掩晉陽，出其不虞，以 為上策?！钡蹚闹?。及定山東，除少御正，賜爵平遙縣伯，邑六百戶，加上儀同。 高祖作相，奉使山南。會王謙舉兵于蜀，路次潼州，為謙將達(dá)奚期所執(zhí)，逼送成都， 竟不屈節(jié)。謙敗之后，馳傳入京，高祖嘉之，賜以金帶。及受禪，加開府，除利州 刺史，進(jìn)爵為公。轉(zhuǎn)邛州刺史，秩滿還京。時有尉義臣者，其父崇不從尉迥，后復(fù) 與突厥戰(zhàn)死，上嘉之，將賜姓為金氏。訪及群下，宏對曰：“昔項伯不同項羽，漢 高賜姓劉氏，秦真父能死難，魏武賜姓曹氏。如臣愚見，請賜以皇族?！备咦嬖唬?“善?！币蛸n義臣姓為楊氏。后授均州刺史，以目疾免，卒于家，時年九十六。初， 周武帝敕宏修《皇室譜》一部，分為《帝緒》、《疏屬》、《賜姓》三篇。有集十 卷，行于世。

　　○裴政

　　裴政，字德表，河?xùn)|聞喜人也。高祖壽孫，從宋武帝徙家于壽陽，歷前軍長史、 廬江太守。祖邃，梁侍中、左衛(wèi)將軍、豫州大都督。父之禮，廷尉卿。政幼明敏， 博聞強(qiáng)記，達(dá)于時政，為當(dāng)時所稱。年十五，辟邵陵王府法曹參軍事，轉(zhuǎn)起部郎、 枝江令。湘東王之臨荊州也，召為宣惠府記室，尋除通直散騎侍郎。侯景作亂，加 壯武將軍，帥師隨建寧侯王琳進(jìn)討之。擒賊率宋子仙，獻(xiàn)于荊州。及平侯景，先鋒 入建鄴，以軍功連最封夷陵侯。征授給事黃門侍郎，復(fù)帥師副王琳拒蕭紀(jì)，破之于 硤口。加平越中郎將、鎮(zhèn)南府長史。及周師圍荊州，琳自桂州來赴難，次于長沙。 政請從間道先報元帝。至百里洲，為周人所獲，蕭詧謂政曰：“我武皇帝之孫也， 不可為爾君乎？爾亦何煩殉身于七父？若從我計，則貴及子孫；如或不然，分腰領(lǐng) 矣。”政詭曰：“唯命?！痹堟i之，送至城下，使謂元帝曰：“王僧辯聞臺城被圍， 已自為帝。王琳孤弱，不復(fù)能來。”政許之。既而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各思自 勉。吾以間使被擒，當(dāng)以碎身報國。”監(jiān)者擊其口，終不易辭。詧怒，命趣行戮。 蔡大業(yè)諫曰：“此民望也。若殺之，則荊州不可下矣。”因得釋。會江陵陷，與城 中朝士俱送于京師。周文帝聞其忠，授員外散騎侍郎，引事相府。命與盧辯依《周 禮》建六卿，設(shè)公卿大夫士，并撰次朝儀，車服器用，多遵古禮，革漢、魏之法， 事并施行。尋授刑部下大夫，轉(zhuǎn)少司憲。政明習(xí)故事，又參定《周律》。能飲酒， 至數(shù)斗不亂。簿案盈幾，剖決如流，用法寬平，無有冤濫。囚徒犯極刑者，乃許其 妻子入獄就之，至冬，將行決，皆曰：“裴大夫致我于死，死無所恨。”其處法詳 平如此。又善鐘律，嘗與長孫紹遠(yuǎn)論樂，語在《音律志》。宣帝時，以忤旨免職。

　　高祖攝政，召復(fù)本官。開皇元年，轉(zhuǎn)率更令，加位上儀司三司。詔與蘇威等修 定律令。政采魏、晉刑典，下至齊、梁，沿革輕重，取其折衷。同撰著者十有馀人， 凡疑滯不通，皆取決于政。進(jìn)位散騎常侍，轉(zhuǎn)左庶子，多所匡正，見稱純愨。東宮 凡有大事，皆以委之。右庶子劉榮，性甚專固。時武職交番，通事舍人趙元愷作辭 見帳，未及成。太子有旨，再三催促，榮語元愷云：“但爾口奏，不須造帳?！奔?奏，太子問曰：“名帳安在？”元愷曰：“稟承劉榮，不聽造帳。”太子即以詰榮， 榮便拒諱，云“無此語”。太子付政推問。未及奏狀，有附榮者先言于太子曰： “政欲陷榮，推事不實?！碧诱儇?zé)之，政奏曰：“凡推事有兩，一察情，一據(jù)證， 審其曲直，以定是非。臣察劉榮，位高任　重，縱令實語元愷，蓋是纖介之愆。計 理而論，不須隱諱。又察元愷受制于榮，豈敢以無端之言妄相點累。二人之情，理 正相似。元愷引左衛(wèi)率崔茜等為證，茜等款狀悉與元愷符同。察情既敵，須以證定。 臣謂榮語元愷，事必非虛?！碧右嗖蛔飿s，而稱政平直。

　　政好面折人短，而退無后言。時云定興數(shù)入侍太子，為奇服異器，進(jìn)奉后宮， 又緣女寵，來往無節(jié)。政數(shù)切諫，太子不納。政因謂定興曰：“公所為者，不合禮 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于太子非令名也。愿公自引退，不然將及禍?！倍?興怒，以告太子，太子益疏政，由是出為襄州總管。妻子不之官，所受秩奉，散給 僚吏。民有犯罪者，陰悉知之，或竟歲不發(fā)，至再三犯，乃因都會時，于眾中召出， 親案其罪，五人處死，流徙者甚眾，合境惶懾，令行禁止，小民蘇息，稱為神明。 爾后不修囹圄，殆無爭訟。卒官，年八十九。著《承圣降錄》十卷。及太子廢，高 祖追憶之曰：“向遣裴政、劉行本在，共匡弼之，猶應(yīng)不令至此。”子南金，仕至 膳部郎。

　　○柳莊

　　柳莊，字思敬，河?xùn)|解人也。祖季遠(yuǎn)，梁司徒從事中郎。父遐，霍州刺史。莊 少有遠(yuǎn)量，博覽墳籍，兼善辭令。濟(jì)陽蔡大寶有重名于江左，時為岳陽王蕭詧咨議， 見莊便嘆曰：“襄陽水鏡，復(fù)在于茲矣。”大寶遂以女妻之，俄而詧辟為參軍，轉(zhuǎn) 法曹。及詧稱帝，還署中書舍人，歷給事黃門侍郎、吏部郎中、鴻臚卿。及高祖輔 政，蕭巋令莊奉書入關(guān)。時三方構(gòu)難，高祖懼巋有異志，及莊還，謂莊曰：“孤昔 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艱，猥蒙顧托，中夜自省，實懷慚懼。 梁主奕葉重光，委誠朝廷，而今已后，方見松筠之節(jié)。君還本國，幸申孤此意于梁 主也?！彼靾?zhí)莊手而別。時梁之將帥咸潛請興師，與尉迥等為連衡之勢，進(jìn)可以盡 節(jié)于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唯巋疑為不可。會莊至自長安，具申高祖結(jié)托之意， 遂言于巋曰：“昔袁紹、劉表、王凌、諸葛誕之徒，并一時之雄杰也。及據(jù)要害之 地，擁哮闞之群，功業(yè)莫建，而禍不旋踵者，良由魏武、晉氏挾天子，保京都，仗 大義以為名，故能取威定霸。今尉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消難、王謙，常人之下 者，非有匡合之才。況山東、庸蜀從化日近，周室之恩未洽，在朝將相，多為身計， 競效節(jié)于楊氏。以臣料之，迥等終當(dāng)覆滅，隋公必移周國。未若保境息民，以觀其 變?！睅h深以為然，眾議遂止。未幾，消難奔陳，迥及謙相次就戮，巋謂莊曰： “近者若從眾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p>

　　高祖踐阼，莊又入朝，高祖深慰勉之。及為晉王廣納妃于梁，莊因是往來四五 反，前后賜物數(shù)千段。蕭琮嗣位，遷太府卿。及梁國廢，授開府儀同三司，尋除給 事黃門侍郎，并賜以田宅。莊明習(xí)舊章，雅達(dá)政事，凡所駁正，帝莫不稱善。蘇威 為納言，重莊器識，常奏帝云：“江南人有學(xué)業(yè)者，多不習(xí)世務(wù)，習(xí)世務(wù)者，又無 學(xué)業(yè)。能兼之者，不過于柳莊?！备唢G亦與莊甚厚。莊與陳茂同官，不能降意，茂 見上及朝臣多屬意于莊，心每不平，常謂莊為輕己。帝與茂有舊，曲被引召，數(shù)陳 莊短。經(jīng)歷數(shù)載，譖醖頗行。尚書省嘗奏犯罪人依法合流，而上處以大辟。莊奏曰： “臣聞張釋之有言，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心。 方今海內(nèi)無事，正是示信之時，伏愿陛下思釋之之言，則天下幸甚?！钡鄄粡模?是忤旨。俄屬尚藥進(jìn)丸藥不稱旨，茂因密奏莊不親監(jiān)臨，帝遂怒。十一年，徐璒等 反于江南，以行軍總管長史隨軍討之。璒平，即授饒州刺史，甚有治名。后數(shù)載卒 官，年六十二。

　　○源師

　　源師，字踐言，河南洛陽人也。父文宗，有重名于齊，開皇初，終于莒州刺史。 師早有聲望，起家司空府參軍事，稍遷尚書左外兵郎中，又?jǐn)z祠部。后屬孟夏，以 龍見請雩。時高阿那肱為相，謂真龍出見，大驚喜，問龍所在，師整容報曰：“此 是龍星初見，依禮當(dāng)雩祭郊壇，非謂真龍別有所降?！卑⒛请欧奕蛔魃唬骸昂文?干知星宿！”祭竟不行。師出而竊嘆曰：“國家大事，在祀與戎。禮既廢也，何能 久乎？齊亡無日矣?！逼吣?，周武帝平齊，授司賦上士。高祖受禪，除魏州長史， 入為尚書考功侍郎，仍攝吏部。朝章國憲，多所參定。十七年，歷尚書左右丞，以 明干著稱。時蜀王秀頗違法度，乃以師為益州總管司馬。俄而秀被征，秀恐京師有 變，將謝病不行。師數(shù)勸之不可違命，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何預(yù)卿也！”師 垂涕對曰：“師荷國厚恩，忝參府幕，僚吏之節(jié)，敢不盡心。但比年以來，國家多 故，秦孝王寢疾，奄至薨殂，庶人二十年太子，相次淪廢。圣上之情，何以堪處！ 而有敕追王，已淹時月，今乃遷延未去，百姓不識王心，儻生異議，內(nèi)外疑駭，發(fā) 雷霆之詔，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愿王自計之?！毙隳藦恼?。秀廢之后，益州 官屬多相連坐，師以此獲免。后加儀同三司。煬帝即位，拜大理少卿。帝在顯仁宮， 敕宮外衛(wèi)士不得輒離所守。有一主帥，私令衛(wèi)士出外，帝付大理繩之。師據(jù)律奏徒， 帝令斬之，師奏曰：“此人罪誠難恕，若陛下初便殺之，自可不關(guān)文墨。既付有司， 義歸恆典，脫宿衛(wèi)近侍者更有此犯，將何以加之？”帝乃止。轉(zhuǎn)刑部侍郎。師居職 強(qiáng)明，有口辯，而無廉平之稱。未幾，卒官。有子昆玉。

　　○郎茂

　　郎茂，字蔚之，恆山新市人也。父基，齊潁川太守。茂少敏慧，七歲誦《騷》、 《雅》，日千馀言。十五師事國子博士河間權(quán)會，受《詩》、《易》、《三禮》及 玄象、刑名之學(xué)。又就國子助教長樂張率禮受《三傳》群言，至忘寢食。家人恐茂 成病，恆節(jié)其燈燭。及長，稱為學(xué)者，頗解屬文。年十九，丁父憂，居喪過禮。仕 齊，解褐司空府行參軍。會陳使傅縡來聘，令茂接對之。后奉詔于秘書省刊定載籍。 遷保城令，有能名，百姓為立《清德頌》。及周武平齊，上柱國王誼薦之，授陳州 戶曹。屬高祖為亳州總管，見而悅之，命掌書記。時周武帝為《象經(jīng)》，高祖從容 謂茂曰：“人主之所為也，感天地，動鬼神，而《象經(jīng)》多糾法，將何以致治？” 茂竊嘆曰：“此言豈常人所及也！”乃陰自結(jié)納，高祖亦親禮之。后還家為州主薄。 高祖為丞相，以書召之，言及疇昔，甚歡。授衛(wèi)州司錄，有能名。尋除衛(wèi)國令。時 有系囚二百，茂親自究審數(shù)日，釋免者百馀人。歷年辭訟，不詣州省。魏州刺史元 暉謂茂曰：“長史言衛(wèi)國民不敢申訴者，畏明府耳。”茂進(jìn)曰：“民猶水也，法令 為堤防。堤防不固，必致奔突，茍無決溢，使君何患哉？”暉無以應(yīng)之。有民張元 預(yù)，與從父弟思蘭不睦。丞尉請加嚴(yán)法，茂曰：“元預(yù)兄弟，本相憎疾，又坐得罪， 彌益其忿，非化民之意也。”于是遣縣中耆舊更往敦諭，道路不絕。元預(yù)等各生感 悔，詣縣頓首請罪。茂曉之以義，遂相親睦，稱為友悌。

　　茂自延州長史轉(zhuǎn)太常丞，遷民部侍郎。時尚書右仆射蘇威立條章，每歲責(zé)民間 五品不遜?；虼鹫吣嗽疲骸肮軆?nèi)無五品之家?！辈幌鄳?yīng)領(lǐng)，類多如此。又為余糧簿， 擬有無相贍。茂以為繁紆不急，皆奏罷之。數(shù)歲，以母憂去職。未期，起令視事。 又奏身死王事者，子不退田，品官年老不減地，皆發(fā)于茂。茂性明敏，剖決無滯， 當(dāng)時以吏干見稱。仁壽初，以本官領(lǐng)大興令。煬帝即位，遷雍州司馬，尋轉(zhuǎn)太常少 卿。后二歲，拜尚書左丞，參掌選事。茂工法理，為世所稱。時工部尚書宇文愷、 右翊衛(wèi)大將軍于仲文競河?xùn)|銀窟。茂奏劾之曰：“臣聞貴賤殊禮，士農(nóng)異業(yè)，所以 人知局分，家識廉恥。宇文愷位望已隆，祿賜優(yōu)厚，拔葵去織，寂爾無聞，求利下 交，曾無愧色。于仲文大將，宿衛(wèi)近臣，趨侍階庭，朝夕聞道，虞、芮之風(fēng)，抑而 不慕，分銖之利，知而必爭。何以貽范庶僚，示民軌物！若不糾繩，將虧政教。” 愷與仲文竟坐得罪。茂撰《州郡圖經(jīng)》一百卷奏之，賜帛三百段，以書付秘府。

　　于時帝每巡幸，王綱已紊，法令多失。茂既先朝舊臣，明習(xí)世事，然善自謀身， 無謇諤之節(jié)。見帝忌刻，不敢措言，唯竊嘆而已。以年老，上表乞骸骨，不許。會 帝親征遼東，以茂為晉陽宮留守。其年，恆山贊治王文同與茂有隙，奏茂朋黨，附 下罔上。詔遣納言蘇威、御史大夫裴蘊(yùn)雜治之。茂素與二人不平，因深文巧詆，成 其罪狀。帝大怒，及其弟司隸別駕楚之皆除名為民，徙且末郡。茂怡然受命，不以 為憂。在途作《登垅賦》以自慰，詞義可觀。復(fù)附表自陳，帝頗悟。十年，追還京 兆，歲馀而卒，時年七十五。有子知年。

　　○高構(gòu)

　　高構(gòu)，字孝基，北海人也。性滑稽，多智，辯給過人，好讀書，工吏事，弱冠， 州補(bǔ)主簿。仕齊河南王參軍事，歷徐州司馬、蘭陵、平原二郡太守。劉滅后，周武 帝以為許州司馬。高祖受禪，轉(zhuǎn)冀州司馬，甚有能名。征拜比部侍郎，尋轉(zhuǎn)民部。 時內(nèi)史侍郎晉平東與兄子長茂爭嫡，尚書省不能斷，朝臣三議不決。構(gòu)斷而合理， 上以為能，召入內(nèi)殿，勞之曰：“我聞尚書郎上應(yīng)列宿，觀卿才識，方知古人之言 信矣。嫡庶者，禮教之所重，我讀卿判數(shù)遍，詞理愜當(dāng)，意所不能及?！辟n米百石。 由是知名。尋遷雍州司馬，以明斷見稱。歲馀，轉(zhuǎn)吏部侍郎，號為稱職。復(fù)徙雍州 司馬，坐事左轉(zhuǎn)盩啡令，甚有治名。上善之，復(fù)拜雍州司馬，又為吏部侍郎，以公 事免。煬帝立，召令復(fù)位。時為吏部者，多以不稱職去官，唯構(gòu)最有能名，前后典 選之官，皆出其下。時人以構(gòu)好劇談，頗謂輕薄，然其內(nèi)懷方雅，特為吏部尚書牛 弘所重。后以老病解職，弘時典選，凡將有所擢用，輒遣人就第問其可不。河?xùn)|薛 道衡才高當(dāng)世，每稱構(gòu)有清鑒，所為文筆，必先以草呈構(gòu)，而后出之。構(gòu)有所詆訶， 道衡未嘗不嗟伏。大業(yè)七年，終于家，時年七十二。所舉杜如晦、房玄齡等，后皆 自致公輔，論者稱構(gòu)有知人之鑒。

　　開皇中，昌黎豆盧實為黃門侍郎，稱為慎密。河?xùn)|裴術(shù)為右丞，多所糾正。河 東士燮、平原東方舉、安定皇甫聿道，俱為刑部，并執(zhí)法平允。弘農(nóng)劉士龍、清河 房山基為考功，河?xùn)|裴鏡民為兵部，并稱明干。京兆韋焜為民曹，屢進(jìn)讜言。南陽 韓則為延州長史，甚有惠政。此等事行遺闕，皆有吏干，為當(dāng)時所稱。

　　○張虔威

　　張虔威，字元敬，清河?xùn)|武城人也。父晏之，齊北徐州刺史。虔威性聰敏，涉 獵群書。其世父嵩之謂人曰：“虔威，吾家千里駒也?！蹦晔菅a(bǔ)主簿。十八 為太尉中兵參軍，后累遷太常丞。及齊亡，仕周為宣納中士。高祖得政，引為相府 典簽。開皇初，晉王廣出鎮(zhèn)并州，盛選僚佐，以虔威為刑獄參軍，累遷為屬。王甚 美其才，與河內(nèi)張衡俱見禮重，晉邸稱為“二張”焉。及王為太子，遷員外散騎侍 郎、太子內(nèi)舍人。煬帝即位，授內(nèi)史舍人、儀同三司。尋以籓邸之舊，加開府。尋 拜謁者大夫，從幸江都，以本官攝江都贊治，稱為干理。虔威嘗在途見一遺囊，恐 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負(fù)之而行。后數(shù)日，物主來認(rèn)，悉以付之?；茨咸貤罹D嘗與 十馀人同來謁見，帝問虔威曰：“其首立者為誰？”虔威下殿就視而答曰：“淮南 太守楊綝?！钡壑^虔威曰：“卿為謁者大夫，而乃不識參見人，何也？”虔威對曰： “臣非不識楊綝，但慮不審，所以不敢輕對。石建數(shù)馬足，蓋慎之至也。”帝甚嘉 之。其廉慎皆此類也。于時帝數(shù)巡幸，百姓疲敝，虔威因上封事以諫。帝不悅，自 此見疏。未幾，卒官。有子爽，仕至蘭陵令。

　　虔威弟虔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為秦州總管，選為法曹參軍。王嘗親案囚徒， 虔雄誤不持狀，口對百馀人，皆盡事情，同輩莫不嘆服。后歷壽春、陽城二縣令， 俱有治績。

　　○榮毗　兄建緒

　　榮毗，字子諶，北平無終人也。父權(quán)，魏兵部尚書。毗少剛鯁有局量，涉獵群 言，仕周，釋褐漢王記室，轉(zhuǎn)內(nèi)史下士。開皇中，累遷殿內(nèi)監(jiān)。時以華陰多盜賊， 妙選長吏，楊素薦毗為華州長史，世號為能。素之田宅，多在華陰，左右放縱，毗 以法繩之，無所寬貸。毗因朝集，素謂之曰：“素之舉卿，適以自罰也?！迸鹪唬?“奉法一心者，但恐累公所舉?！彼匦υ唬骸扒罢邞蚨?。卿之奉法，素之望也?！?時晉王在揚(yáng)州，每令人密覘京師消息。遣張衡于路次往往置馬坊，以畜牧為辭，實 給私人也。州縣莫敢違，毗獨遏絕其事。上聞而嘉之，賚絹百匹，轉(zhuǎn)蒲州司馬。漢 王諒之反也，河?xùn)|豪杰以城應(yīng)諒。刺史丘和覺，遁歸關(guān)中。長史渤海高義明謂毗　 曰：“河?xùn)|要害，國之東門，若失之，則為難不細(xì)。城中雖復(fù)恟渙，非悉反也。但 收桀黠者十余人斬之，自當(dāng)立定耳，”毗然之。義明馳馬追和，將與協(xié)計。至城西 門，為反者所殺，毗亦被執(zhí)。及諒平，拜治書侍御史，帝謂之曰：“今日之舉，馬 坊之事也。無改汝心?！钡垡嗑粗Ｅ诔┤徽?，為百僚所憚。后以母憂去職， 歲余，起令視事，尋卒官。贈鴻臚少卿　。

　　毗兄建緒，性甚亮直，兼有學(xué)業(yè)。仕周為載師下大夫、儀同三司。及平齊之始， 留鎮(zhèn)鄴城，因著《齊紀(jì)》三十卷。建緒與高祖有舊，及為丞相，加位開府，拜息州 剌史。將之官，時高祖陰有禪代之計，因謂建緒曰：“且躊躇，當(dāng)共取富貴?！苯?緒自以周之大夫，因義形于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聞?！备咦娌粣?，建緒遂行。 開皇初來朝，上謂之曰：“卿亦悔不？”建緒稽首曰：“臣位非徐廣，情類楊彪?！?上笑曰：“朕雖不解書語，亦知卿此言不遜也。”歷始、洪二州刺史，俱有能名。

　　○陸知命

　　陸知命，字仲通，吳郡富春人也。父敖，陳散騎常侍。知命性好學(xué)，通識大體， 以貞介自持，釋褐陳始興王行參軍，后歷太學(xué)博士、南獄正。及陳滅，歸于家，會 高智慧等作亂于江左，晉王廣鎮(zhèn)江都，以其三吳之望，召令諷諭反者。知命說下賊 十七城，得其渠帥陳正緒、蕭思行等三百余人，以功拜儀同三司，賜以田宅，復(fù)用 其弟恪為汧陽令。知命以恪非百里才，上表陳讓，朝廷許之。時見天下一統(tǒng)，知命 勸高祖都洛陽，因上《太平頌》以諷焉。文多不載。數(shù)年不得調(diào)，詣朝堂上表，請 使高麗，曰：“臣聞圣人當(dāng)扆，物色芻蕘，匹夫奔踶，或陳狂瞽。伏愿暫輟旒纊， 覽臣所謁。昔軒轅馭歷，既緩夙沙之誅，虞舜握圖，猶稽有苗之伐，陛下當(dāng)百代之 末，膺千載之期，四海廓清，三邊底定，唯高麗小豎，狼顧燕垂。王度含弘，每懷 遵養(yǎng)者，良由惡殺好生，欲諭之以德也。臣請以一節(jié)，宣示皇風(fēng)，使彼君臣面縛闕 下?！睍啵熳赢愔?。歲余，授普寧鎮(zhèn)將。人或言其正直者，由是待詔于御史臺。 煬帝嗣位，拜治書侍御史，侃然正色，為百僚所憚，帝甚敬之，后坐事免。歲余， 復(fù)職。時齊王暕頗驕縱，昵小人，知命奏劾之。暕竟得罪，百僚震栗。遼東之役， 為東暆道受降使者，卒于師，時年六十七。贈御史大夫。

　　○房彥謙

　　房彥謙，字孝沖，本清河人也，七世祖諶，仕燕太尉掾，隨慕容氏遷于齊，子 孫因家焉。世為著姓。高祖法壽，魏青、冀二州刺史，壯武侯。曾祖伯祖，齊郡、 平原二郡太守。祖翼，宋安太守，并世襲爵壯武侯。父熊，釋褐州主簿，行清河、 廣川二郡守。彥謙早孤，不識父，為母兄之所鞠養(yǎng)。長兄彥詢，雅有清鑒，以彥謙 天性穎悟，每奇之，親教讀書。年七歲，誦數(shù)萬言，為宗黨所異。十五，出后叔父 子貞，事所繼母，有逾本生，子貞哀之，撫養(yǎng)甚厚。后丁所繼母憂，勺飲不入口者 五日。事伯父樂陵太守豹，竭盡心力，每四時珍果，口弗先嘗。遇期功之戚，必蔬 食終禮，宗從取則焉。其后受學(xué)于博士尹琳，手不釋卷，遂通涉五經(jīng)。解屬文，工 草隸，雅有詞辯，風(fēng)概高人。年十八，屬廣寧王孝珩為齊州刺史，辟為主簿。時禁 網(wǎng)疏闊，州郡之職，尤多縱弛，及彥謙在職，清簡守法，州境肅然，莫不敬憚。及 周師入鄴，齊主東奔，以彥謙為齊州治中。彥謙痛本朝傾覆，將糾率忠義，潛謀匡 輔。事不果而止。齊亡，歸于家。周帝遣柱國辛遵為齊州刺史，為賊帥輔帶劍所執(zhí)。 彥謙以書諭之，帶劍慚懼。送遵還州，諸賊并各歸首。及高祖受禪之后，遂優(yōu)游鄉(xiāng) 曲，誓無仕心。

　　開皇七年，刺史韋藝固薦之，不得已而應(yīng)命。吏部尚書盧愷一見重之，擢授承 奉郎，俄遷監(jiān)察御史。后屬陳平，奉詔安撫泉、括等十州，以銜命稱旨，賜物百段， 米百石，衣一襲，奴婢七口。遷秦州總管錄事參軍。嘗因朝集，時左仆射高颎定考 課，彥謙謂颎曰：“書稱三載考績，黜陟幽明，唐、虞以降，代有其法。黜陟合理， 褒貶無虧，便是進(jìn)必得賢，退皆不肖，如或舛謬，法乃虛設(shè)。比見諸州考校，執(zhí)見 不同，進(jìn)退多少，參差不類。況復(fù)愛憎肆意，致乖平坦，清介孤直，未必高名，卑 諂巧官，翻居上等，直為真?zhèn)位煜欠穷y。宰貴既不精練，斟酌取舍，曾經(jīng)驅(qū) 使者，多以蒙識獲成，未歷臺省者，皆為不知被退。又四方懸遠(yuǎn)，難可詳悉，唯量 準(zhǔn)人數(shù)，半破半成。徒計官員之少多，莫顧善惡之眾寡，欲求允當(dāng)，其道無由。明 公鑒達(dá)幽微，平心遇物，今所考校，必?zé)o阿枉，脫有前件數(shù)事，未審何以裁之？唯 愿遠(yuǎn)布耳目，精加采訪，褒秋毫之善，貶纖介之惡，非直有光至治，亦足標(biāo)獎賢能?！?詞氣侃然，觀者屬目。颎為之動容，深見嗟賞。因歷問河西、隴右官人景行，彥謙 對之如響，颎顧謂諸州總管、刺史曰：“與公言，不如獨與秦州考使語?！焙髷?shù)日， 颎言于上，上弗能用。以秩滿，遷長葛令，甚有惠化，百姓號為慈父。仁壽中，上 令持節(jié)使者巡行州縣，察長吏能不，以彥謙為天下第一，超授鄀州司馬。吏民號哭 相謂曰：“房明府今去，吾屬何用生為！”其后百姓思之，立碑頌德。鄀州久無刺 史，州務(wù)皆歸彥謙，名有異政。

　　內(nèi)史侍郎薛道衡，一代文宗，位望清顯，所與交結(jié)，皆海內(nèi)名賢。重彥謙為人， 深加友敬，及兼襄州總管，辭翰往來，交錯道路。煬帝嗣位，道衡轉(zhuǎn)牧番州，路經(jīng) 彥謙所，留連數(shù)日，屑涕而別。黃門侍郎張衡，亦與彥謙相善。于時帝營東都，窮 極侈麗，天下失望。又漢王構(gòu)逆，罹罪者多，彥謙見衡當(dāng)途而不能匡救，以書諭之 曰：

　　竊聞賞者所以勸善，刑者所以懲惡，故疏賤之人，有善必賞，尊貴之戚，犯惡 必刑，未有罰則避親，賞則遺賤者也。今諸州刺史，受委宰牧，善惡之間，上達(dá)本 朝，懾憚憲章，不敢怠慢。國家祗承靈命，作民父母，刑賞曲直，升聞于天，夤畏 照臨，亦宜謹(jǐn)肅。故文王云：“我其夙夜，畏天之威?！币源硕摚m州國有殊， 高下懸邈，然憂民慎法，其理一也。至如并州畔逆，須有甄明。若楊諒實以詔命不 通，慮宗社危逼，征兵聚眾，非為干紀(jì)，則當(dāng)原其本情，議其刑罰，上副圣主友于 之意，下曉愚民疑惑之心；若審知內(nèi)外無虞，嗣后纂統(tǒng)，而好亂樂禍，妄有覬覦， 則管、蔡之誅，當(dāng)在于諒，同惡相濟(jì)，無所逃罪，梟懸孥戮，國有常刑。其間乃有 情非協(xié)同，力不自固，或被擁逼，淪陷兇威，遂使籍沒流移，恐為冤濫。恢恢天網(wǎng)， 豈其然乎？罪疑從輕，斯義安在？昔叔向置鬻獄之死，晉國所嘉，釋之?dāng)喾港嬛蹋?漢文稱善。羊舌寧不愛弟，廷尉非茍違君，但以執(zhí)法無私，不容輕重。且圣人大寶， 是曰神器，茍非天命，不可妄得。故蚩尤、項籍之驍勇，伊尹、霍光之權(quán)勢，李老、 孔丘之才智，呂望、孫武之兵術(shù)，吳、楚連磐石之據(jù)，產(chǎn)、祿承母后之基，不應(yīng)歷 運(yùn)之兆，終無帝王之位。況乎蕞爾一隅，蜂扇蟻聚，楊諒之愚鄙，群小之兇慝，而 欲憑陵畿甸，覬幸非望者哉！開辟以降，書契云及，帝皇之跡，可得而詳。自非積 德累仁，豐功厚利，孰能道洽幽顯，義感靈祇！是以古之哲王，昧旦丕顯，履冰在 念，御朽競懷。逮叔世驕荒，曾無戒懼，肆于民上，聘嗜奔欲，不可具載，請略陳 之。

　　襄者齊、陳二國，并居大位，自謂與天地合德，日月齊明，罔念憂虞，不恤刑 政。近臣懷寵，稱善而隱惡，史官曲筆，掩瑕而錄美。是以民庶呼嗟，終閉塞于視 聽，公卿虛譽(yù)，日敷陳于左右。法網(wǎng)嚴(yán)密，刑辟日多，徭役煩興，老幼?？唷Ｎ羿?有子產(chǎn)，齊有晏嬰，楚有叔敖，晉有士會。凡此小國，尚足名臣，齊、陳之疆，豈 無良佐？但以執(zhí)政壅蔽，懷私徇軀，忘國憂家，外同內(nèi)忌。設(shè)有正直之士，才堪干 持，于己非宜，即加擯壓；倘遇諂佞之輩，行多穢匿，于我有益，遂蒙薦舉。以此 求賢，何從而至！夫賢材者，非尚膂力，豈系文華，唯須正身負(fù)載，確乎不動。譬 棟之處屋，如骨之在身，所謂棟梁骨鯁之材也。齊、陳不任骨鯁，信近讒諛，天高 聽卑，監(jiān)其淫僻，故總收神器，歸我大隋。向使二國祗敬上玄，惠恤鰥寡，委任方 直，斥遠(yuǎn)浮華，卑菲為心，惻隱為務(wù)，河朔強(qiáng)富，江湖險隔，各保其業(yè)，民不思亂， 泰山之固，弗可動也。然而寢臥積薪，宴安鴆毒，遂使禾黍生廟，霧露沾衣，吊影 撫心，何嗟及矣！故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鑒于殷，駿命不易?！比f 機(jī)之事，何者不須熟慮哉！

　　伏惟皇帝望云就日，仁孝夙彰，錫社分珪，大成規(guī)矩。及總統(tǒng)淮海，盛德日新， 當(dāng)璧之符，遐邇僉屬。贊歷甫爾，寬仁已布，率土蒼生，翹足而喜。并州之亂，變 起倉卒，職由楊諒詭惑，詿誤吏民，非有構(gòu)怨本朝，棄德從賊者也。而有司將帥， 稱其愿反，非止誣陷良善，亦恐大點皇猷。足下宿當(dāng)重寄，早預(yù)心膂，粵自籓邸， 柱石見知。方當(dāng)書名竹帛，傳芳萬古，稷、契、伊、呂，彼獨何人？既屬明時，須 存謇諤，立當(dāng)世之大誡，作將來之憲范。豈容曲順人主，以愛虧刑，又使脅從之徒， 橫貽罪譴？忝蒙眷遇，輒寫微誠，野人愚瞽，不知忌諱。

　　衡得書嘆息，而不敢奏聞。

　　彥謙知王綱不振，遂去官隱居不仕，將結(jié)構(gòu)蒙山之下，以求其志。會置司隸官， 盛選天下知名之士。朝廷以彥謙公方宿著，時望所歸，征授司隸刺史。彥謙亦慨然 有澄清天下之志，凡所薦舉，皆人倫表式。其有彈射，當(dāng)之者曾無怨言。司隸別駕 劉灹，陵上侮下，訐以為直，刺史憚之，皆為之拜。唯彥謙執(zhí)志不撓，亢禮長揖， 有識嘉之。

　　灹亦不敢為恨。大業(yè)九年，從駕渡遼，監(jiān)扶余道軍。其后隋政漸亂，朝廷靡然， 莫不變節(jié)。彥謙直道守常，介然孤立，頗為執(zhí)政者之所嫉，出為涇陽令。未幾，終 于官，時年六十九。

　　彥謙居家，每子侄定省，常為講說督勉之，亹癖不倦。家有舊業(yè)，資產(chǎn)素殷， 又前后居官，所得俸祿，皆以周恤親友，家無余財，車服器用，務(wù)存素儉。自少及 長，一言一行，未嘗涉私，雖致屢空，怡然自得。嘗從容獨笑，顧謂其子玄齡曰： “人皆因祿富，我獨以官貧。所遺子孫，在于清白耳?！彼形墓P，恢廓閑雅，有 古人之深致。又善草隸，人有得其尺牘者，皆寶玩之。太原王邵，北海高構(gòu)，蓚縣 李綱，河?xùn)|柳彧、薛孺，皆一時知名雅澹之士，彥謙并與為友。雖冠蓋成列，而門 無雜賓　。體資文雅，深達(dá)政務(wù)，有識者咸以遠(yuǎn)大許之。初，開皇中，平陳之后， 天下一統(tǒng)，論者咸云將致太平。彥謙私謂所親趙郡李少通曰：“主上性多忌克，不 納諫爭。太子卑弱，諸王擅威，在朝唯行苛酷之政，未施弘大之體。天下雖安，方 憂危亂?！鄙偻ǔ踔^不然，及仁壽、大業(yè)之際，其言皆驗。大唐馭宇，追贈徐州都 督、臨淄縣公。謚曰定。

　　史臣曰：大廈云構(gòu)，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長短殊用，大小異 宜，咨咨棁棟梁，莫可棄也。李諤等或文能遵義，或才足干時，識用顯于當(dāng)年， 故事留于臺閣。參之有隋多士，取其開物成務(wù)，皆廊廟之榱桷，亦北辰之眾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