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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周·列傳十

      薛居正等Ctrl+D 收藏本站

      原文

        王峻,字秀峰,相州安陽人也。父豐,本郡樂營使。峻幼慧黠善歌,梁貞明初, 張筠鎮(zhèn)相州,憐峻敏惠,遂畜之。及莊宗入魏州,筠棄鎮(zhèn)南渡,以峻自隨。時租庸 使趙巖訪筠于其第,筠召峻聲歌以侑酒,巖悅,筠因以贈之,頗得親愛。梁亡,趙 氏族滅,峻流落無依,寄食于符離陳氏之家,久之彌窘,乃事三司使張延朗,所給 甚薄。清泰末,延朗誅,漢祖盡得延朗之資產(chǎn)仆從,而峻在籍中,從歷數(shù)鎮(zhèn),常為 典客。漢祖踐阼,授客省使,奉使荊南,留于襄、漢為監(jiān)軍,入為內(nèi)客省使。及趙 思綰作亂于永興,漢隱帝命郭從義討之,以峻為兵馬都監(jiān)。從義與峻不協(xié),甚如水 火。未幾,改宣徽北院使。賊平,加檢校太傅,轉(zhuǎn)南院使。

        太祖鎮(zhèn)鄴,兼北面兵馬,峻為監(jiān)軍,留駐鄴城。隱帝蕭墻變起,峻亦為群小所 構(gòu),舉家見害。從太祖赴闕,綢繆帷幄,贊成大事,峻居首焉。京師平定,受漢太 后令,充樞密使。太祖北征,至澶州,為諸軍擁迫,峻與王殷在京聞變,乃遣侍衛(wèi) 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往宋州,前申州刺史馬鐸往許州,以防他變,二州安然,亦峻之 謀也。太祖踐阼,加平章事,尋兼右仆射、門下侍郎平章事,監(jiān)修國史。時朝廷初 建,四方多故,峻夙夜奉事,知無不為,每侍太祖商榷軍事,未嘗不移時而退,甚 有裨益。然為性輕躁,舉措率易,以天下之事為己任,每有啟請,多自任情。太祖 從而順之,則忻然而退;稍未允可,則應(yīng)聲而慍,不遜之語隨事輒發(fā)。太祖素知其 為人,且以佐命之故,每優(yōu)容之。峻年長于太祖二歲,太祖雖登大位,時以兄呼之, 有時呼表字,不忘布衣之契也。峻以此益自負焉。

        廣順元年冬,劉崇與契丹圍晉州,峻請行應(yīng)援,太祖用為行營都部署,以徐州 節(jié)度使王彥超為副。詔諸軍并取峻節(jié)度,許峻以便宜從事,軍行資用仰給于官,隨 行將吏得自選擇。將發(fā)之前,召宴于滋德殿,太祖出女樂以寵之。奉辭之日,恩賜 優(yōu)厚,不拘常制。及發(fā),太祖幸西莊,親臨宴餞,別賜御馬玉帶,執(zhí)手而別。峻至 陜駐留數(shù)夕,劉崇攻晉州甚急,太祖憂其不可支,議親征,取澤州路入,與峻會合, 先令諭峻。峻遣驛騎馳奏,請車駕不行幸。時已降御札,行有日矣,會峻奏至,乃 止。峻軍既過絳郡,距平陽一舍,賊軍燔營,狼狽而遁。峻入晉州,或請追賊,必 有大利,峻猶豫久之,翌日方遣騎軍襲賊,信宿而還。向使峻極力追躡,則并、汾 之孽,無噍類矣。峻亦深恥無功,因計度增修平陽故城而回。時永興軍節(jié)度使李洪 信,漢室之密戚也,自太祖踐阼,恆有憂沮之意,而本城軍不滿千,峻出征至陜州, 以救援晉州為辭,抽起數(shù)百人,及劉崇北遁,又遣禁兵千余人,屯于京兆,洪信懼, 遂請入朝。峻軍回,太祖厚加優(yōu)賜。時慕容彥超叛于兗州,已遣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 曹英、客省使向訓(xùn)率兵攻之。峻意欲自將兵討賊,累言于太祖曰:“慕容劇賊,曹 英不易與之敵耳?!碧婺?。未幾親征,命峻為隨駕一行都部署,破賊之日,峻 督軍在城南,其眾先登,頗有得色。從駕還京,未幾貢表乞解樞機,即時退歸私第。

        峻貪權(quán)利,多機數(shù),好施小惠,喜人附己。太祖登極之初,務(wù)存謙抑,潛龍將 佐未甚進用,其后鄭仁誨、李重進、向訓(xùn)等稍遷要職,峻心忌之,至是求退,蓋偵 太祖之意也。未陳請之前,多發(fā)外諸侯書以求保證,旬浹之內(nèi),諸道馳騎進納峻書, 聞?wù)唧@駭其事。峻連貢三章,中使宣諭無虛日,太祖嚴駕將幸其第,峻聞之,即馳 馬入見,太祖慰勞久之,復(fù)令視事。峻又于本院之東,別建公署,廓廡事,高廣 華侈。及土木之功畢,請?zhí)媾R幸,恩賜甚厚。其后內(nèi)園新起小殿,峻視之,奏曰: “宮室已多,何用于此?”太祖曰:“樞密院舍宇不少,公更自興造何也?”峻慚 默而退。時峻以前事趙巖,頗承寵愛,至是欲希贈官立碑?;蛑^峻曰:“趙巖以諂 佞事君,破壞梁室,至今言者無不切齒,茍如所欲,必貽物議?!蹦酥埂r侄崇勛, 居于陳郡,峻為求官田宅以賜之,太祖亦從之。三年春,修利河堤,大興土功,峻 受詔檢校。既而世宗自澶州入覲,峻素憚世宗之聰明英果,聞其赴闕,即自河次歸 朝。居無何,邀求兼領(lǐng)青州,太祖不得已而授之。既受命,求暫赴任,奏借左藏綾 絹萬匹,從之。

        是歲,戶部侍郎趙上交權(quán)知貢舉,上交嘗詣峻,峻言及一童子,上交不達其旨, 榜出之日,童子不第,峻銜之。及貢院申中書門下,取日過堂,峻知印,判定過日。 及上交引新及第人至中書,峻在政事堂厲聲曰:“今歲選士不公,當須覆試?!敝T 相曰:“但緣已行指揮行過,臨事不欲改移,況未敕下,覆試非晚?!本?,詬 責上交,聲聞于外。少頃,竟令引過。及罷,上交詣本謝峻,峻又延之飲酌從容。 翌日,峻奏上交知舉不公,請致之于法,太祖頷之而已。又奏請以顏愆、陳觀代范 質(zhì)、李穀為相。太祖曰:“進退宰輔,未可倉卒,待徐思之?!本摿衅涫拢鄬?不遜。太祖未食,日將亭午,諍之不已。太祖曰:“節(jié)假之內(nèi),未欲便行,已俟假 開,即依所奏?!本酥林袝J窃?,吏部選人過門下,峻當其事,頗疑選部不公, 其擬官選人落下者三十余人。次日寒食時節(jié),臣僚各歸私第。午時,宣召宰臣、樞 密使,及入,幽峻于別所。太祖見馮道已下,泣曰:“峻凌朕頗甚,無禮太過,擬 欲盡去左右臣僚,剪朕羽翼。朕兒在外,專意阻隔,暫令到闕,即懷怨望。豈有既 總樞機,又兼宰相,堅求重鎮(zhèn),尋亦授之,任其襟懷,尚未厭足,如此無君,誰能 甘忍!”即召翰林學(xué)士徐臺符等草制。其日,退朝宣制,貶授商州司馬,差供奉官 蔣光遠援送赴商州。未幾,死于貶所,時廣順三年三月也。《通鑒》:峻至商州, 得腹疾,帝猶愍之,命其妻往視之,未幾而卒。

        初,峻降制除青州,有司制造旌節(jié),以備迎授。前一夕,其旄有聲甚異,聞?wù)?駭之。主者曰:“昔安重誨授河中節(jié),亦有此異焉。”又所居堂陛,忽然隱起如堆。 又夢被官府追攝入司簿院,既寤,心惡之,以是尤加狂躁。峻才疏位重,輕躁寡謀, 聽人穿鼻,既國權(quán)在手,而射利者曲為指畫,乃啖餌虎臣,離間親舊,加以善則稱 己,無禮于君,欲求無罪,其可得乎!《五代史闕文》:廣順初,河?xùn)|劉崇引契丹 攻晉州。遣王峻率師赴援,峻頓兵于陜。周祖親征,遣使諭之。峻見使受宣訖,謂 使曰:“與某馳還,附奏陛下,言晉州城堅,未易可破,劉崇兵鋒方銳,不可與力 爭,所以駐兵者,待其氣衰耳,非臣怯也。陛下新即位,不宜輕舉。今朝中受圣知 者,惟李蒨、范質(zhì)而已,陛下若車駕出汜水,則慕容彥超以賊軍入汴,大事去矣?!?使還具奏,周祖自以手提其耳曰:“幾敗吾事?!?/p>

        慕容彥超,案:此下有闕文。

        為兗州節(jié)度使,彥超即漢高祖之同產(chǎn)弟也。 嘗冒姓閻氏,體黑麻面,故謂之閻昆侖。彥超鎮(zhèn)兗州,漢隱帝欲殺周太祖,召彥超, 方食,釋匕箸而就道。周兵犯京師,隱帝出勞軍,太后使彥超衛(wèi)帝,彥超曰:“北 兵何能為,當于陣上唱坐使歸營。”彥超敗,奔兗,隱帝遇弒。周太祖時,彥超進 呈鄆州節(jié)度使高行周來書,其書意即行周毀讟太祖結(jié)連彥超之意,帝覽之,笑曰: “此必是彥超之詐也?!痹嚵铗炛?,果然。其鄆州印元有缺,文不相接,其為印即 無缺處,帝尋令赍書示諭行周,行周上表謝恩。先是,填星初至角、亢,占者曰: 角,鄭分,兗州屬焉。彥超即率軍府賓佐,步出州西門三十里致祭,迎于開元寺, 塑像以事之,謂之“菩薩”,日至祈禱,又令民家豎黃幡以禳之。及城陷,彥超方 在土星院燃香,急乃馳去?!段宕费a》:慕容彥超素有鉤距。兗州有盜者,詐為 大官從人,跨驢于衢中,市羅十余匹,價值既定,引物主詣一宅門,以驢付之,曰: “此本宅使,汝且在此,吾為汝上白于主以請值。”物主許之。既而聲跡悄然,物 主怒其不出,叩門呼之,則空宅也。于是連叫“賊”,巡司至,疑其詐,兼以驢收 之詣府。彥超憫之,且曰:“勿憂,吾為汝擒此賊?!蹦肆粑镏鞲?,復(fù)戒廄卒高 系其驢,通宵不與水草,然后密召親信者,牽于通衢中放之,且曰:“此盜者之驢 耳,自昨日不與水草,其饑渴者甚矣,放之必奔歸家,但可躡蹤而觀之,盜無不獲 也?!庇H信者如其言隨之,其驢果入一小巷,轉(zhuǎn)數(shù)曲,忽有兒戲于門側(cè),視其驢, 連呼曰:“驢歸,驢歸。”盜者聞之,欣然出視,遂擒之。高祖登極,改乾祐為廣 順。是年,兗州慕容彥超反。高祖親征,城將破,忽夜夢一人,狀貌甚偉異,被王 者之服,謂高祖曰:“陛下明日當?shù)贸?。”及覺,天猶未曉。高祖私謂征兆如此, 可不預(yù)備乎!于是躬督將士,戮力急攻,至午而城陷。車駕將入,有司請由生方鳴 鞘而進,遂取別巷,轉(zhuǎn)數(shù)曲,見一處門墻甚高大,問之,云夫子廟。高祖意豁然, 謂近臣曰:“寡人所夢,得非夫子乎?不然,何取路于此也。”因下馬觀之,方升 堂,睹其圣像,一如夢中所見者,于是大喜,叩首再拜。近臣或諫,以為天子不合 拜異世陪臣。高祖曰:“夫子圣人也,百王取則,而又夢告寡人,得非夫子幽贊所 及耶?安得不拜!”仍以廟側(cè)數(shù)十家為灑掃戶,命孔氏襲文宣王者長為本縣。慕容 彥超之被圍也,乘城而望,見高祖親臨矢石,其勢不可當,退而憂之,因勉其麾下 曰:“汝等宜為吾盡命,吾庫中金銀如山積,若全此城,吾盡以為賜,汝等勿患富 貴。”頃之,有卒私言曰:“我知侍中銀皆鐵胎,得之何用?”于是諸軍聞之,稍 稍解體,未幾城陷。及高祖之入也,有司閱其庫藏,其間銀鐵胎者果十有七八。初, 彥超常令人開質(zhì)庫,有以鐵胎銀質(zhì)錢者,經(jīng)年后,庫吏始覺,遂言之于彥超。初甚 怒,頃之謂吏曰:“此易致耳,汝宜偽竇刂庫墻,凡金銀器用暨縑帛等,速皆藏匿, 仍亂撤其余以為賊踐,然后申明,吾當擒此輩矣?!睅炖羧缙浣?,于是彥超下令曰: “吾為使長典百姓,而又不謹,遭賊竇刂去,其過深矣。今恐百姓疑彥超隱其物, 宜令三日內(nèi)各投狀,明言質(zhì)物色,自當陪償之,不爾者有過?!卑傩找詾槿唬谑?投狀相繼,翌日鐵胎銀主果出。于是擒之,置之深屋中,使教部曲輩晝夜造,用廣 府庫,此銀是也。

        閻宏魯者,后唐邢州節(jié)度使寶之子也。寶,《唐書》有傳。宏魯事唐明宗、晉 高祖,累歷事任。家本魯中,洎告疾歸里,慕容彥超初臨,禮待極厚。及謀大逆, 以宏魯子希俊為鎮(zhèn)寧軍節(jié)度副使,在世宗幕下而惡之。聞朝廷出兵堤防,即責宏魯 曰:“爾教兒捍我于朝,將覆吾族耶!”故罹其禍。

        崔周度者,父光表,舉進士甲科,盧質(zhì)節(jié)制橫海,辟為支使。周度有文學(xué),起 家長蘆令,登朝歷監(jiān)察御史、右補闕,以家在齊州,欲謀葬事,懇求外任,除泰寧 軍節(jié)度判官。而性剛烈,又以嘗為諫官,睹兇帥之不法,不忍坐視其弊,因極言以 諫彥超,故及斯禍。

        太祖平兗州,詔曰:“閻宏魯、崔周度,死義之臣,禮加二等,所以滲漏澤而 賁黃泉也。爾等貞節(jié)昭彰,正容肅厲,以從順為己任,以立義作身謀,履此禍機, 并罹冤橫,宜伸贈典,以慰貞魂。宏魯可贈左驍衛(wèi)大將軍,周度可贈秘書少監(jiā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