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文貴剿賊三界山　夢雄征兵黑風(fēng)寨

　　卻說李夢雄等三人，在路趕了幾日，來到京中英國公府前下馬候令。英國公傳進(jìn)后殿，三人拜畢分坐兩旁，先將往三界山，見人馬錢糧甲仗充足稟明，進(jìn)上地圖。英國公看過曰：“山寨果然峻險?！崩顗粜蹚?fù)把遇章繡錦，來到黑風(fēng)山，遇了萬人敵、李桂金、章士成，前后始未，一一陳明。英國公曰：“李桂金、章氏節(jié)烈，有光風(fēng)化。萬人敵、章士成仗義，猶為可嘉。俟剿匪后奏明，請其旋表。至萬人敵既有向化之心，就著小婿招安任用。今地圖已便，待我修書一封，與爾帶去。爾亦可在小婿軍前立功。”又對劉宇瑞曰：“賢侄乃書生，今又觸犯奸監(jiān)，要出頭實難。實可同到小婿標(biāo)下，參贊軍機(jī)，提造些功勞，亦可得微官，顯得令尊忠良。”李夢雄、劉宇瑞二人謝曰：“深蒙千歲提攜之恩?！庇珜懥艘环馕臅?，交付李夢雄三人。至次日起身，英國公吩咐曰：“著小婿若破三界山，三個盜首，須留心活捉，好證殺劉瑾。山寨若破，立即差官密表密書與本藩，免使劉瑾知風(fēng)逃循，又生后患?！比祟I(lǐng)令上馬，起身不表。

　　且說山東大同關(guān)提督文貴，前日接得英國公文書，詐稱巡視邊界，密召人馬一萬，陸續(xù)已到。正欲操演，門官來報：“李通等三人候令?！蔽馁F喚進(jìn)，李通參拜畢，呈上英國公文書，提督看過，令傳李夢雄、劉宇瑞入后堂。

　　參拜曰：“小將專望大人提拔?！蔽馁F令三人分坐兩旁。文貴對李夢雄曰：“將軍可用心立功，當(dāng)奏主加封。劉宇瑞可放心相助。”二人拜謝。文貴即喚李通上前，按圖指問明白，隨即懸牌，三日后操演。又拜表奏主，詐請巡邊。使劉瑾見表，諒不提防。不必知會三界山盜首。是日打發(fā)李夢雄、劉宇瑞在后衙安歇。

　　至第四早，下校場操演。過了十日，操演精熟，提督事務(wù)交付得當(dāng)將官代理。至吉日下校場，祭了旗纛令李通、李夢雄帶兵三千為前隊，逢山開路，遇水疊橋，自領(lǐng)大軍押后，發(fā)了文書馬牌，凡經(jīng)由地方，不許備公館迎送，只在城下駐扎。凡兵士擅取民間一物，立行處斬。令守備官仇鸞為運糧官，按仇鴛年二十，使一口大刀，能開四百斤硬弓，奈太平時景，英雄無用武之地。當(dāng)時大軍起程，沿途地方迎接，文貴只在營中安宿。非止一日，來至青州府外屯營。傳今曰：“本帥聞得三界山賊寇柳望懷等猖獗，今將剿除。令李通為左先鋒，李夢雄為右先鋒。”大軍拔營起程，次日已行進(jìn)三界山，李通令離山數(shù)里安營。伏營嘍羅看見，吃一大驚，報上山去。

　　原來柳望懷等先有探子來報，文提督巡視邊，又見劉瑾并無來報，料文貴若是出征，必定拜表，劉瑾定來知會。因此并不防備。忽聞兵到山下，眾皆吃驚，手足慌亂。柳望懷曰：“好奇怪，劉公公因何無信前來報知？好作準(zhǔn)備？”吳仁中曰：“軍來將擋，我等尚要殺進(jìn)京城，奪取天下，狗官若來，先殺他片甲不回，乘勢動兵上京?！绷麘言唬骸暗醋鳒?zhǔn)備，人心驚動耳?！?/p>

　　即令嚴(yán)守三關(guān)，一面整備交戰(zhàn)。一時間忙忙亂亂不表。

　　且說文貴將晚屯營，令備來日決戰(zhàn)。是夜小心把守，提防劫營。次早文貴升帳，曰：“兵貴神速，喚家將拿盔甲前來。”閃過李夢雄、李通上前曰：“未將身為前鋒，理當(dāng)先見頭陣，何勞大人？”文貴曰：“本帥親戰(zhàn)，三軍方肯用命，一鼓成功。”披掛停當(dāng)，提刀上馬。大小將官跟隨，殺到山下討戰(zhàn)。只見這座山，高大無比，疊嶂連綿，三關(guān)立在山頂，有如懸空，好生峻險。那山上三個頭領(lǐng)，聞報官軍討戰(zhàn)，各帶兵器，領(lǐng)嘍羅下山，排下陣勢。

　　見官兵金甲燦爛，槍刀映目。又見自己人馬，紛紛嚷嚷，不成隊伍，先己膽寒。忽觀陣內(nèi)陣門開處，閃出一將，生得身高體壯，面如鐵色，三綹長須，頭帶鳳翅紫金盔，身穿黃金鎖子龍麟甲，內(nèi)襯大紅花袍，坐下一匹五明馬，手執(zhí)一把金背大斫刀，背后一技紅綾繡就金字，大寫：“山東全省提督軍門文”九個字的大纛旗，威風(fēng)凜凜，相貌堂堂。

　　柳望懷勒馬上前問曰：“來者可是文提督么？”文貴曰：“然也。爾這個狗強盜，乃是何人？”柳望懷曰：“俺乃三界山大頭領(lǐng)柳望懷便是。但爾今番來的差了。爾乃巡邊，無故畫蛇添足，若得勝難免欺君，功不補過。倘若失敗，豈不二罪俱罰？”文貴喝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云：大將有門外寄。叛逆在我管下，打劫理合征剿，何必奏請？爾等乃烏合之眾，焉能敵得虎豹熊黑天旅？快快下馬受縛，兔致生靈涂炭?！绷麘汛笈性唬骸拔馁F爾晴天不肯走，須待雨淋頭，不要走，快來受死罪！”勒馬綽槍向文貴分心一槍刺來。文貴喝聲：“來得好！”把刀向槍上一抬，震得柳望懷兩膀蘇麻，叫聲“好利害家伙！”文貴叮的又是一刀砍下，柳望懷挺槍迎敵。

　　未及六七合，吳仁中恐大哥有失，縱馬提刀相助，大叫曰：“俺二頭領(lǐng)吳仁中來也?！崩钔匆姡嗯鸟R沖出，大喝曰：“且住！著我來也?！蔽鑴邮种袠寯匙?。吳仁中大驚曰：“爾好似前日來的太監(jiān)面孔?！崩钔ㄔ唬骸安畈欢啵嗖徊?。爾不瞎眼，豈不認(rèn)得我乃山東文大人麾下先鋒官李通是也。前日詐扮太監(jiān)劉通，入爾巢穴，畫得地圖。爾的虛實，已被我盡知。速將首級割下送來，免我動手?！眳侨手行闹写笈?，罵曰：“原來爾這狗官，招引官兵前來。便擒爾剮心下酒，方消我恨。”二人大戰(zhàn)一場。時萬飛龍見二人上陣，心中忍不住火起，搖斧殺來。李夢雄亦挺槍上前喝曰：“萬飛龍休來討死！”舉槍敵住。萬飛龍喝聲：“且??！爾廝為何好生面善？”李夢雄笑曰：“我乃救駕武狀元，現(xiàn)在文提督帳前。前日同州與爾會戰(zhàn)，近來跟隨劉通上山，探爾巢穴，深知虛實。就是爾罪惡貫盈，天奪爾魄，故被我瞞過。”萬飛龍聞?wù)f，心內(nèi)駭然：這廝憫不畏死。即大罵曰：“匹夫！同州破俺買賣，已為可恨。復(fù)敢偷探我上山寨，今番相逢，了不得吾手了。”遂大戰(zhàn)起來。

　　掠陣官擂鼓助威，六人分作三處混戰(zhàn)。

　　且說文貴，戰(zhàn)柳望懷二十余合。柳望懷漸漸招架不住。掠陣官見主將得利，恐賊首逃脫，忙把白旗一揮。一聲炮響亮，三軍一擁沖殺過來。真是官軍如猛虎，眾將似蛟龍。那唆羅未曾遇見大敵，被官兵一喊，不知那里，只是四散奔逃。此時三個頭領(lǐng)，已是招架不住，又見陣亂，逃走退下。文貴傳下令來，軍中高叫：“不論何等人，有能擒得盜首來獻(xiàn)者，賞千金，封二品官?！北妼⒏饕獱幑?，殺得尸首枕籍。賊兵去槍棄甲，爭先逃走。官兵追至山下，那山上擂木炮石打?qū)⑾聛怼Ｎ馁F方令嗚金收軍。掌得勝鼓回營。此一陣殺者殺，擒者擒，有拾得馬匹甲仗者，紛紛獻(xiàn)功。文貴記上李通、李夢雄首功在功勞簿上，其余一一登記。又令將尸首盡行掩埋。大犒三軍，借酒與眾將賀功。眾將齊稱：“若更大勝，指日可以奏凱班師?！睍呵野醋?。

　　再說柳望懷等，抵?jǐn)巢蛔。踊厣秸?。查點出戰(zhàn)嘍羅，十傷其五帶傷者不計其數(shù)。柳望懷曰：“我們不怕。但兵卒未逢大敵，不戰(zhàn)自亂，怎好交戰(zhàn)？”

　　吳仁中曰：“我們山寨險阻，軍糧俱足。只好以守為主。官兵求戰(zhàn)不得。待他相持日久，或是疲倦忘備，或是糧草不縛，我等卒然攻之，必獲全勝。”

　　柳望懷曰：“此言正合吾意。”令嘍羅固守三關(guān)，不許輕動，以老其師。

　　至次日那左右先鋒，直抵關(guān)下討戰(zhàn)。柳望懷按兵不出，第三日二將令部下，席地而坐，毀辱備至?；蛴兴P地上，又有赤身露體，謾罵底呵。頭目多有不平，欲開關(guān)出戰(zhàn)。三個頭領(lǐng)曰：“此乃誘敵之計，爾等只好堅守，官兵自退矣。”這里文貴見賊人兩三日不出戰(zhàn)，大怒曰：“這賊若不出戰(zhàn)，我等何日得以剿除？”次日自己督率大兵出陣。三個頭領(lǐng)，亦親自上關(guān)拒守。

　　文貴令兵士細(xì)尋上山，攻關(guān)來至半山，木石紛紛打下，官兵走不及的，打得有如肉泥一般。一連打了三日，反傷了許多人馬。只令略緩攻打，另有商議。

　　于是官兵，漸漸退下營來。

　　文貴正坐在中軍帳內(nèi)，左思右想，未有破賊之策。忽見李通上前獻(xiàn)計曰：“賊人已知勝負(fù)，決然回守不出。這座山非內(nèi)外夾攻，不可以破。”文貴曰：“然則計將何出？”李通曰：“前日黑風(fēng)山，萬人敵曾云：三界山吳仁中、萬飛龍與他有舊。大人可修書一封，令人赍去囑萬人敵等領(lǐng)軍，假作相助。然后隨機(jī)應(yīng)變，以為內(nèi)應(yīng)。不然，恐遷延日久，或是賊首逃脫，反生別患?！?/p>

　　文貴曰：“此計甚妙。但未知何人可往，方保必濟(jì)？”李通曰：“可令李夢雄一往?！蔽馁F即修下文書，令李夢雄去，李夢雄領(lǐng)令，扮為客商，上馬前行。文貴仍令人挑戰(zhàn)，不使賊人疑惑。候李夢雄信息。

　　那李夢雄行不一日，已趕到黑風(fēng)山前。伏路嘍羅迎接曰：“李老爺莫不要見我家頭領(lǐng)么，待小的通報？”李夢雄曰：“正是！快去通報。”嘍羅忙報。萬人敵下山迎接，到聚義廳見禮坐下。萬人敵曰：“近聞兵征三界山，未知何暇到此?！崩顗粜蹅溲郧笆?，呈上文書。萬人敵看畢曰：“孤掌難鳴。小弟獨力，恐難內(nèi)應(yīng)。須要令妹同去可好？”李夢雄曰：“妙妙?！?/p>

　　萬人敵令頭目，快請李小姐前來。頃刻聞?wù)率砍?、李桂金已至，李夢雄、萬人敵迎接。章士成坐下，李桂金先拜見兄長，后與萬人敵見禮，坐在李夢雄肩下。李夢雄重說前情，又把書信與李桂金看過，曰：“賢妹仍需男裝，往三界山建功。”李桂金曰：“同去也是，但是萬飛龍認(rèn)得妹子不穩(wěn)?！崩顗粜墼唬骸笆赂舳嗳眨纤嚯y記認(rèn)。只是須要變名方好?！比f人敵曰：“是了，可詐稱俺新結(jié)義的兄弟辛若真罷?！比朔Q是。萬人敵又對李夢雄曰：“還有一件，前者三界山邀我同州劫駕，我推辭不往，今官兵征剿，我忽前往相助。彼此生疑，反為不美。待我寫一書信，詐說唇齒之勢，愿往相助。彼必聽信，然后前去、方得成功?！崩顗粜蹕D：“如此不差?！?/p>

　　萬人敵即修書一封，令一名心腹能干的小校，教了幾句言語，令從三界山后路前進(jìn)。小校即時上馬而去。章士成大喜曰：“此計若成，我亦好隨往救取小女?！崩顗粜墼唬骸罢牵∥医裣劝蚜铈戮薪幩?，為爾說明。爾可留心救取。臨時更望萬頭領(lǐng)，差人相助?！比f人敵曰：“在俺身上，必定救出姑娘?！崩罟鸾鸺崔o回后寨，萬人敵備席，請李夢雄、章士成暢飲，就在山前住候回音。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