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功折罪夢雄呈信　將假監(jiān)李通偷圖

　　話說英國公舉起金鞭打劉瑾，劉瑾慌忙面一躲，那鞭尾正拂著鼻子，鮮血冒出。大叫曰：“張茂當?shù)畛褍?，打奴婢明是打陛下，乞將張茂處斬，以儆亂臣?！睆埫l(fā)沖冠，大罵曰：“劣奴焉敢以圣駕壓我，我且將爾打死，以正國法?！闭f罷趕上前來再打。劉瑾見不是勢頭，忙走在武宗背后躲閃。

　　武宗自思，劉瑾奉旨交印被辱，朕已失臉，若再受打朕體面掃地矣，忙起身攔住曰：“皇叔且容他改過自新罷。”眾文武亦勸曰：“千歲須念及萬歲金面?！睆埫瓪馍韵?，奏曰：“此等逆奴，不打死何為，陛下何必寬恩！”

　　武宗曰：“念及他平日事朕辛勤，容他改過?！睆埫拗钢鴦㈣罅R曰：“劣奴！爾平日狹制滿朝公卿習慣了。今番撞著本藩，若不改過，下次再犯，必定活活打死。”武宗滿面羞慚，傳旨退朝。

　　百官退出朝外，大笑曰：“劉瑾該倒運，惹著對頭。自他弄權，未嘗少挫威風。今番當?shù)钍?，也是他時勢將敗了。”說罷各自散出。時英國公先眾官上馬，回到府中，發(fā)令往西校場散操。并將印敕送回府來，眾將聞知此信，大喜曰：“奸監(jiān)心想執(zhí)掌兵權，勒索武將賄賂。誰知武將非似文官易欺。必須如此，方知武將的勢力。”

　　閑話丟開，且說劉瑾，在后宮對武宗曰：“奴婢先于校場被張茂所辱，今番當?shù)畛褍?，陛下竟不究辦，反加安慰。國法豈不掃地？”武宗曰：“他的功勞浩大，爾不自量，要奪他的團營，朕又誤聽。他現(xiàn)帶先帝御鞭，倘一變臉，連寡人亦失體面。今后相遇，須當回避。若再觸犯，寡人亦難以求情。”

　　劉瑾聞言失色曰：“早知陛下如此懦弱，奴婢亦不致受侮辱?！睈瀽炌顺?。

　　過了幾日，那李夢雄同劉宇瑞已到京城國公府前，對守門官曰：“有煩稟報，說是李夢雄求見。”守門官即進殿見英國公曰：“外面有二人，說是李夢雄求見?！庇闷婀?，外面人人傳說李夢雄在山東落草為寇，因甚又敢見我？令他進來?！笔亻T官即出，見李夢雄曰：“千歲令進見。”李夢雄對劉宇瑞曰：“賢弟少待?！豹氉缘胶蟮畎菀娫唬骸拔磳⒗顗粜郯菀??！?/p>

　　英國公曰：“起來，爾為何在山東做得打劫勾當，今又到此何干？”李夢雄著驚曰：“小將失盜，害得我兄妹折散?！奔磳⑺薜?，失了包裹、文憑、馬匹，后遇劉宇瑞一一事情言明。英國公半信半疑曰：“既有劉文俊之子劉宇瑞同來，令左右請劉宇瑞進入。”劉宇瑞進入拜見，英國公答了禮曰：“賢侄請坐。”又對李夢雄曰：“將軍一同坐下?！倍俗趦膳?。李夢雄欲言又止，英國公曰：“盡是心腹，有事只管說來，決不漏泄。但是爾既失了部照，其罪非小，本藩亦無法可護?！崩顗粜墼唬骸靶s立一奇功，未知可以贖罪否？”就身上取出密書呈上。英國公將書展開，看畢大驚，喝令左右退出。問李夢雄曰：“此書卻是何處得來？”李夢雄備言殺死頭目事情。英國公方才省悟曰：“怪不得前日劣奴，謀奪團營?！奔磳⒔痂幍钊璐騽㈣f明，又道：“本藩只道是要勒索武將金銀，原來存心謀反?！崩顗粜蹌⒂钊瘕R聲曰：“且喜千歲阻住。若使他得執(zhí)掌帥印，圣朝江山危矣?！?/p>

　　英國公曰：“二位此書意欲如何哩？”李夢雄曰：“今得此書，劉瑾反叛已露。求千歲將書奏上圣駕，以除國家大患。上可代家岳伸冤，下可賠小將罪案?！庇唬骸安豢刹豢?！從來反叛重情，豈可只想一紙字跡，可以準信？若即奏聞，彼必說爾失脫文憑懼罪，反假造此謀逆之書，希圖脫離羅網(wǎng)。非但奸監(jiān)不能除滅，爾更有罪難辭。況劉宇瑞又是犯官之子，面君一并罪上加罪?！崩顗粜墼唬骸扒q說得是。但此書若不奏聞主上，豈不縱奸為患？”英國公曰：“卻有一計可行。三界山乃是小婿管下地方。老夫一文書，令小婿文貴密速整人馬，詐奏出巡邊鎮(zhèn)?？v使劉瑾知道，也料是出巡，那計及剿匪？便不知會，三界山，亦不提防。再細備修得劉瑾回信，令一膽力舌辯之人，打扮作小監(jiān)模樣，往三界山，詐稱帥印未得到手，教三界山頭領，按住人馬，不可開動。順便偷畫出入路徑，交付與小婿，自然容易可破。候擒住柳望懷等，解京那時，將此書獻出，當?shù)钯|證，方除得好惡?！崩顗粜鄱舜笙苍唬骸扒q此計甚妙，當速施行之?！庇唬骸斑€有一件，假書固容易，假監(jiān)是實難。爾道其人，必須白皙無須，利口懸河，又要扮二小監(jiān)跟隨的方為合式。柳望懷等，見有隨從，方信是劉瑾心腹，加禮款待，方好偷畫地圖?！崩顗粜邸⒂钊鹪唬骸拔叶藘舭谉o須，可以去得?！庇υ唬骸盃柖蝗ゲ坏?。李將軍乃武將，非舌辯之士。劉公子是膽怯書生，若要去，只好扮作隨從小監(jiān)。至太監(jiān)須別選一個能人方妥。”

　　三人正在商議，忽見門官報曰：“山東大同關文姑爺，著中軍官李通前來候見?！庇矊顗粜鄱嗽唬骸袄钔ㄇ皝?，吾計成矣?！绷钍亻T官領令退去。李夢雄問曰：“李通何人，千歲如此歡喜？”英國公曰：“李通膽量口才，二者俱有，可謂智勇雙全。待相逢便知其能。”正言間，李通已進。劉宇瑞、李夢雄立起身來一看，李通生得身高八尺有余，白面無須，膀闊腰細，年甫二旬余。李通上前拜見，英國公曰：“將軍一路到此，只行常禮?！币蛑咐顗粜?、劉宇瑞，對李通曰：“將軍可認得此二人否？”李夢雄二人，忙向前作揖。李通答禮畢，問：“二位是誰，小將實不認得?！庇唬骸按宋荒死舨刻旃賱⑽目≈觿⒂钊?，此位系救駕武狀元李夢雄。”

　　李通聞言，重復見禮曰：“久仰、久仰?！崩顗粜墼唬骸靶〉苈劦萌市治奈淙?，幸得拜見，三生有幸?！崩钔ㄔ唬骸暗苈德禑o聞，怎及吾兄同州救駕，名聞天下！”李夢雄曰：“此乃圣天子洪福，非弟之能。”英國公曰：“二位俱少年豪杰，實國家有福。待本藩備一小酌，與三位一敘?！比艘积R拜謝。

　　須臾間筵席已上，四人入席同飲。李通曰：“鎮(zhèn)主因前日劉瑾假金牌謀害，特令小將前來稟命定奪?！奔慈〕鰰噬?，英國公問曰：“甚么金牌？”

　　李通便把文貴毀書得罪劉瑾，假造金牌宣召，及自己盜取家眷享明?！疤卣埱q，可將金牌解京否？”英國公聞說，忙將書折開看過，大驚曰：“不意劣奴如此作惡，非將軍能干，小婿已作泉下之鬼。但目今朝廷溺愛，金牌解京，天子亦不準信。且留在大同關，俟有用日解京。本藩有一事與你相商?！?/p>

　　李通曰：“千歲有何鈞命？”張茂先將：“李夢雄獲著三界山私信，要奏天子。將軍以為若何？”李通曰：“小將有何能識，焉敢亂言。”英國公曰：“本藩已有計策，試問將軍意見同否？”李通沉吟一會曰：“此書雖奏，朝廷必不聽從，反使劉瑾提防?！庇υ唬骸氨痉猓c爾相同。本藩有一事，要煩將軍去做，未知將軍肯去否？”李通曰：“千歲有事差遣，未將無不效力?！庇鸭傩”O(jiān)偷畫地圖言明。李通曰：“千歲妙算無遺，又可除國家大患。”英國公曰：“欲假小監(jiān)，非將軍不可當此重任。”李通曰：“但恐鎮(zhèn)主懸望。”英國公曰：“小婿吾自寄書知會，并教他調(diào)兵俟候?！?/p>

　　語罷即寫一書，陳明李通往三界山畫圖?？伤僬{(diào)人馬，詐稱出巡，瞞過劉瑾，以便征剿。寫完，著一名心腹家將，飛趕山東大同關去。眾人酒至半酣，李夢雄與李通相投，兩下結為生死之交。李通年長為兄。就在英公府內(nèi)安歇。

　　次日英國公就令人仿劉瑾筆跡，寫起回書。書內(nèi)稱：“帥印未得過手，且按住人馬。倘一開動，恐張茂知覺，不便行事，特差族弟劉通前去知會”等語。又備太監(jiān)衣服，過了數(shù)日，齊物齊全，藏入包裹，三人扮作客商，起身上馬。

　　沿途三人，同行同宿，十分情投。不止一日，將到三界山前，伏路嘍羅上前問曰：“三位客官，要往那里去？”李通曰：“快報你頭領知道，說咱從京城前來，有話面見?！眹D羅曰：“小的即使通報。”直奔到聚義廳曰：“啟上大王，山下來了一位太監(jiān)，兩名隨從。說是從京城下來，有話面見。”

　　萬飛龍曰：“屢次只差家丁前來，今番卻差太監(jiān)，未知何故？”吳仁中曰：“劉公公必因未知山寨強弱，特差心腹前來探視，我等當盡心禮待，他回去自然在劉公公面前竭力褒獎?！绷麘言唬骸暗幸患?，為何下書頭目陸金，至今不回？必有別故?！绷顐骱险瘒D羅迎接。嘍羅即擂動聚眾鼓，三個頭領上馬下山。至山下，一齊下馬打拱曰：“俺家兄弟，不知公公駕臨，有失遠迎，望乞恕罪?！崩钔ο埋R答禮曰：“咱家何能，敢勞列位遠接？何以克當？”兩下謙遜了一番，一齊上馬上山。

　　李通見山勢高峻，有如壁立。三座石頭關隘，真是一夫守險，萬夫莫過。

　　至山上有一片平地，何止數(shù)百丈寬闊，可謂天生地成。來到聚義廳前下馬，分賓主而坐。李夢雄、劉宇瑞立在旁邊。看官你道李夢雄前日與柳望懷交戰(zhàn)，怎么就認不出來？因交戰(zhàn)時夜間，故看不清楚。今已隔日久，況又在劉瑾處前來，眾人難有些面善，那里敢認是李夢雄？時柳望懷問曰：“請問公公尊姓大名。”李通曰：“咱乃劉公公五眼內(nèi)從弟，劉通便是。一向在河南信州府中，管掌家業(yè)。近因進京，見公公報事，適遇使前往。家兄因帥未得過手，恐列位開動，張茂知道，弄出事來。著咱家來知會，順便觀看山寨創(chuàng)業(yè)若何？”

　　說罷，回顧劉宇瑞曰：“劉議，把書呈上?！眲⒂钊鹈Π褧噬?。柳望懷問曰：“二小價乃中表兄弟，一名李德，一名劉義?！绷麘讶瞬饡催^，問曰：“前日下書的頭目，因何未回？”李通曰：“頭領陸金，因酒后中風，在京調(diào)治。俟痊安后便回。”吳仁中曰：“這廝果然又貪酒誤事。”柳望懷便令合寨嘍羅，俱來參見畢。

　　李通心思：須將合寨士卒沉醉，方好畫圖。乃對三大王曰：“難得眾人參見。咱豈可無犒賞？欲借山寨物件暫用，待回京后即差人赍銀前來拆還，斷不有虧。這是借花獻佛，幸勿曬笑?！比I首齊聲曰：“山寨靠著令兄照顧，憑馮公公要怎樣犒賞，只管吩咐說甚折還?！崩钔ㄔ唬骸按思霸奂业牟疽?，自然要還的?？闪钊舜笤棕i羊，不論頭目士卒，及搖旗把門的，每人俱賞羊肉二斤，豬肉一斤，好酒二瓶?！焙险说群貌粴g呼，俱稱大貴人慷慨，非往常可比。三頭領請李通入席，筵中雖無庖龍烹鳳，卻亦肉山酒海，殷勤供奉。李夢雄、劉宇瑞另有筵席，頭目相陪。

　　酒過數(shù)巡，柳望懷等，要顯山寨的威風，邀請李通上馬，遍觀山寨，及糧草、倉庫、兵器、盔甲、馬匹等件。李通暗記了出入路徑，假意稱羨曰：“大王真是山寨堅固，人馬強壯，各物充盈，何愁公公大事不成？咱回見家兄，定將此事說明，亦不枉列位一向的苦心?！比^領大喜曰：“何敢當?shù)霉绱诉^譽？”李通曰：“果然以此爭戰(zhàn)，何戰(zhàn)不勝？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三頭領大悅，重復入席。眾嘍羅亦各招君邀伴，同飲暢敘，一片呼么喝六猜拳行令、好不興頭。只有李通留心敬酒，反把三頭領灌得大醉。

　　未知畫得地圖否？且看下回分解。